提要:藝術市場興起以來,藝術鑒定人才的需求旺盛,許多學校開始設置相關的專業。有人贊成,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學校里設置藝術鑒定專業,能否培養出鑒定家?恐怕不能。就像詩人和真正的藝術家不可能通過量化培養而產生一樣。但是中文系和美術學院也必須存在,必須進行著。教育所能做的,是基本層面知識的培養,這對于鑒定家來說,也是不可缺少的。藝術市場興起以來,藝術鑒定人才的需求旺盛,許多學校開始設置相關的專業。
有人贊成,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贊成的如針對某學院新開設的四個文物鑒定專業,李學勤教授給予了高度評價,他說:四個文物鑒定專業的開設具有首創性,使我們第一次有機會實現我們的設想。多年來,我國高校一直沒有正式培養文物鑒定人才的專業。相近專業,如1952年北大開設的考古專業是我國第一個考古專業,此后北大、南開兩所大學有了博物館專業,但沒有文物鑒定的專業。應在高校正式設立文物鑒定專業,也是許多前輩老專家的設想。
拿我本人來講,我的許多知識是從經驗中得來的。我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研究青銅器,國外也去過很多地方,可以說主要收藏青銅器的博物館都去過了。但我希望將來不僅是憑經驗,而是更多地靠科學方法。而主要的反對意見是:“藝術品鑒定師不可能通過短期的培訓就可以產生,既便是名牌高校設置藝術品鑒定專業,再既便是本、碩連續讀,離開校門一旦觸及非課堂教材的藝術品,其辨偽能力也只能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進一步的觀點是“真正的鑒定專家應該是從‘造假’和‘市場’兩個環境中磨煉出來的,而不是從學校和博物館里走出來的。”事實上,對于高校設置藝術鑒定專業是否有必要、有價值,其結果怎樣,只能靠時間來檢驗。現在的種種結論都為時過早。就像大學是否能培養藝術家這個命題一樣,許多人拿黃賓虹的自學成才與齊白石的木匠出身來說明藝術大師不可能產生于藝術學院,這是不合理的。因為,中國現代學院式的美術教育建立不過百年,對于已經定位的大師而言,他們早年學習的時代還沒有美術學院可讀。
即使是近代美術學院培養的最早一批藝術家,也基本上還未到蓋棺定論的時候。接下來的一百年,將是檢驗藝術學院培養模式能否產生藝術大師的時間段。但毫無疑問的是,現代社會背景下的現代性學校教育,終將成為知識與技能傳承的主要方式。就像上世紀早期的中國畫傳承與教學,傳統的師徒制度與現代學院制度也曾發生過矛盾,當時的浙江美術學院還曾經嘗試恢復師徒制度。
半個世紀以來的實踐證明,歷史容不得走回頭路。倒是引起不同立場觀點的社會、人事背景,其中頗有深意,可以看作是一面反照當代藝術市場在現代性轉化的過程中,所遭遇的復雜狀況的鏡子。首先我們必須要認識到的是:對于鑒定而言,它是一門偏向于夸耀的“技術”。在“技術”掌握者那里,對于這種技術的展示,有時候就像富豪們擺闊性的揮霍浪費一樣。
緣于文化與意識的繼承性,與文化相關的每一種實踐活動本身,都與一定的情趣、社會地位有著直接的聯系,而帶有某種特定的延伸意義。在不同的時間段內,當這種社會行為的活動背景有所變化,這種聯系也將發生變化。以書畫鑒定行為為例,在現代社會之前,它意味著有閑、財產、文雅,以及特定的圈子化,它是古代社會的文人士大夫、貴族階級樂意從事的活動,因為這樣的活動與地位、財產、文化具有明顯的緊密關系,因而被看作是一種具有天賦特征的氣質和舉止,這實際上是一種隔離、區別的策略。
也因為這種特征,在古代的社會情景下,書畫鑒定代表著這樣一種可以感知的差異,而通常與一般大眾無緣。鑒定的學院化和專業化意味著普及化、集體出品,個人、精英和圈子的特征有所減弱,并將逐步消失。鑒定將越來越不再是只有地位顯赫的人才可以參與的事情。隨之而來的是,鑒定所關聯的延伸意義也將發生改變。但是,這樣的改變引發出一部分人對于原有延伸意義的懷念。由于鑒定在以前一個特定的時間段里,是財產、權利、文化的代表,屬于特殊技能。
而鑒定在當代,以學院的形式進行普及化后,它將被越來越多的普通人學習、理解、掌握,它所代表的社會延伸意義也將逐漸改變。人們會發現,鑒定不再是神秘的、天賦的,也不在具有隔離和區別階級的特征。這是抱有精英觀念的人所不愿意看到的。他們于是認為,一種原先“高貴”的事業被庸俗化、簡單化了。這樣的認識能使我們知道,鑒定作為一種社會行為,與社會地位、立場的緊密關系。
我們只能整體地把握這種關系,并且把它放在社會的大背景的變化中,進行考察、分析和解讀。如果孤立的討論鑒定是否適合進行學院教學,那么無法洞察其中深意。雖然書畫鑒定這樣的“本領”,看起來與文學創作、美術創作、戲劇表演是那么的不同,但是在技術掌握和功能上是相等的:掌握相關背景知識、練習、創造。上一世紀五、六十年代,曾經興起民間美術、工藝美術進美術學院的高潮,一大批民間藝人被請到高等院校,為學生講課。
當時就沒有產生民間工藝是否適合通過高校教學的矛盾,因為民間藝術、工藝美術在中國古代的美學傳統中,沒有獲得過最高端的地位,其所對應的社會階層,從來就是基層民眾。進入高等藝術學院進行普及化教育,對工藝性的傳統藝術來說反而是一種更好的保護和傳承。
當然不會得到民間藝人的反對。而傳統的國畫、書法作為高端文化的代表,“批量式的生產”人才,必然要有所顧慮,因此就有1960年中國美術學院重演古代拜師制度的例子。在社會生活中,上層人物如官僚、學者、富有的商人,通過藝術鑒賞這樣類似的活動,與低層的普通世人形成對比,在兩者之間劃出了一道無形鴻溝的同時,也保證了自身的利益。
它通過藝術鑒賞這種柔軟的形式,建立的是一種身份、地位的社會差異,一種等級關系,這成為社會地位的一部分象征內容,并在生活的各個方面時刻地表現出來,經過發展,產生一種情趣,并以這種情趣為核心,形成具有特殊利益的群體。近代以來,因為社會階層和結構的變化,尤其是與之相關的藝術收藏市場參與群體的變化,書畫鑒定所代表的情趣處于日益分化的過程之中。適應民眾的、普及的行為方式,就是規模化的學校教育,而不是師徒制的單一傳授。
學校體制通過教育,實現“藝術鑒定情趣”也就是文化階層的重新配置,并由此將逐漸建立起新的與藝術收藏、藝術欣賞相關的社會結構。也就是說,書畫鑒定在當代向學院化、專業化地進化,從一個方面改變著藝術市場性質的變化:越來越大眾和普及,藝術市場所關聯的社會結構、情趣等延伸意義得以重新建設,正是傳統文化現代性轉變的必須過程。
那些代表高層次的“能力”正在被逐步打破壟斷,藝術鑒定從被當成了衡量一個人是精英還是普通人的標尺,到淪落為一門專業技術技能。這可以看作是傳統文化現代性轉型的一個有趣例子。學校里設置藝術鑒定專業,能否培養出鑒定家?恐怕不能。就像詩人和真正的藝術家不可能通過量化培養而產生一樣。但是中文系和美術學院也必須存在,必須進行著。
教育所能做的,是基本層面知識的培養,這對于鑒定家來說,也是不可缺少的。比爾蓋茨從大學中退學,不妨礙他成為世界富豪,但我們不能因此而讓世界上的所有大學關門。在當代沒有貴族式的世襲傳承的情況下,藝術鑒定者不可能依托于家族的豐富收藏來產生。面對社會的需求,必須通過學院式培養來解決,關鍵問題是當事者的問題,這需要個別分析。因為第一個大學教師必定沒有上過大學,所以師資的能力問題,也是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至于說藝術鑒定的臨床實踐,在市場中,在與造假者的斗爭中。
這是實話,也是廢話,因為它是適合于任何專業、任何技術門類的邏輯,實踐中才有真理當然對,但我們也不能因此燒了所有的書本。更有甚者說,“要想成為書畫鑒定家,首先自己得成為一位造詣不凡的書畫家,最好還要成為一位不錯的篆刻家。所謂書畫鑒定家,不僅要博覽群書,多看古今名家作品真跡,更重要的是自己要在書畫篆刻藝術創作實踐方面具備相當的造詣。否則,貿然涉獵書畫鑒定學,結果只能是隔靴搔癢,永遠是不得要領的。自身的書畫造詣一般,無論如何也是無法深入探究書畫藝術精微妙諦,更談不上去鑒定書畫的真偽了。
一位稱職的書畫鑒定家,對書畫藝術不僅要在理性上有廣泛的認識,更應該在感性上有深刻的體會,二者不可偏頗,這是一個非常明確的常識。”這更是非常明確的廢話。因為照這么說,這位鑒定家一定是神仙而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