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8品牌的快速飆升讓人驚訝。如今,那些攥著機票和護照準備飛往北京,開始中國之旅的外國游客們在啟程之前大多已經知道北京有個798藝術區。無論是他們手中花花綠綠的介紹材料還是定期出版的各類主流報刊,都不吝筆墨地描述著那片院子中的廢棄廠房,那里是孕育中國現代藝術的一大溫床。
作為外國人重新想象北京乃至中國的渠道,798藝術區的重要程度超越了我們大多數人的想象:這個區域存在和發展是北京入選美國《新聞周刊》“世界上最有風格的12個首都”的重要原因;2004年法國總統希拉克的夫人納黛特·希拉克參觀798藝術區之后,法國人把這里稱為中國正在蘇醒的標志;在眾多語言文字的報道中,它被稱為長城、故宮以外,北京的第三大景點。
798藝術區在國際范圍內的顯露似乎只在一夜之間,1995年,中央美院教師隋建國在這里租用廠房作為雕塑車間,被認為是798發展的端倪,但其真正開始發展,并吸引成批藝術家和藝術機構進入,實際上僅僅是2002年的事情。短短4年間,這里成了國際藝術交流的平臺、藝術院校學生“朝圣”的所在,由于毗鄰機場,它又是外國游客開始觀光日程的第一站。
最近兩年,意大利常青畫廊、瑪蕊樂畫廊、美國紅門畫廊、德國空白空間等一批國際頂級畫廊把這里作為進入中國的“根據地”,Dior、歐米茄、寶馬、豐田、殼牌等國際企業也頻繁在此舉辦發布會。根植于北京東北城郊荒廢的工業基地上的798以驚人的速度繁華起來,而在北京市中心,起步于2001年前后的大都市街卻距離繁華的夢想越來越遠。這條由政府欽定的商業街當年閃爍著崇文區政府快速、準確地制造城市新熱點的激情,背負著成為第二條王府井“金街”的眾望,承載著消除北京南北城區發展不均衡的重任,如今卻依然蕭條。
自2001年9月開盤銷售以來,大都市商業街落寞了4年之久。據媒體報道,其原本計劃賣到2.8~5萬元/平方米的15幢商鋪,也大多以8000~10000元/平方米的優惠價賣給企業用作辦公樓。這條長達1.8公里的大街,看不到王府井那樣的熙熙攘攘,反而成了北京極少見到的市中心的暢通路段,這里人流稀少、絕不堵車,晚上更是漆黑一片。
大都市街的“欲速不達”與798藝術區的“無心插柳”,根源于政府在其中發揮的不同作用,根源于政府與市場資源的關系,根源于對政府對如何尋求區域快速發展這一問題的回答。在起步之初,大都市街擁有數十億元的資金支持,脫胎于歷史上繁華喧鬧的商貿故地,矗立在天安門與天壇之間皇城之側,而798藝術區則只擁有冰冷的磚石機械,混亂的治安以及缺水缺電有噪音的惡劣條件。唯一不同但至關重要的是政府在二者形成與發展中的角色和作用。
據報道,制造大都市街的想法最初就來自于資金壓力。在進行兩廣大街危改時由于資金吃緊,崇文區決定建造一個商業地產項目,通過銷售來保證資金平衡。迄今為止,世界上最有生命力的商業街區幾乎無一不是自然形成,即便是由政府規劃,也是在長期調研和搜集基礎數據以及聽證和反復修改規劃之后誕生的。但為了給正在進行的危改拆遷“輸血”,大都市街快速上馬。由于數十億資金主要來自銀行貸款,為了快速實現回籠,大都市街再次違背商業地產的經營規律,決定只售不租,這一方面帶來了入駐商戶的良莠不齊,另一方面使得這里成為缺乏統一定位和經營管理的大雜院。
自然形成的商業街普遍長度只有500~600米,但大都市商業街的商鋪卻沿著1.8公里城市主干道兩側分布,寬闊的馬路阻隔了行人,卻沒有人知道這里到底能買到些什么。一條快速形成的商業街,就這樣與繁華背道而馳。2004年開始,這條街成了城市規劃、商業地產等領域的研究者們的反面教材,而此時,798藝術區在沒有政府過問的情況下迅速發展壯大,日漸顯赫的聲望卻給它帶來了麻煩。
798藝術區的土地所有者七星集團一直希望拆除部分廠房,把土地一次性賣給地產商,拿一筆快錢解決自己的下崗、退休工人安置問題。2004年前后,七星集團已經開始在藝術區周邊展開了拆遷行動。而自2002年底,朝陽區有一批政府部門的領導就在關注798藝術區的發展,力主保留798藝術區,并為此上下奔走。當時在朝陽區發改委的一位區域經濟學博士出身的副主任曾表示:“一個產業區域的發展有自身的規律,這種規律是客觀和冷靜的,不是憑借激情就可以駕馭的。把酒仙橋地區應該建設成以IT、電子、信息產業為核心的商務區的思路很強勁,但這樣的企業來了多少?
產業區域的發展必須有核心資源來支撐,而資源是自由的。把一個區域比作一個店鋪,資源就是它的顧客,只有顧客才知道自己在哪家店鋪最舒服。798的文化藝術產業是自發形成的,自由生長出來的,因而具有最強的生命力。”在自己的職權范圍之內,這位副主任從2002年起就向798藝術區所在的酒仙橋地區的各職能部門反映過798藝術區的發展情況,2004年,酒仙橋街道辦事處、旅游局、文化局、公安局、市發改委等部門的相關負責人紛至沓來,知情人士透露,這一時期朝陽區主要領導、王岐山等主要市領導的身影也曾出現在大山子藝術區,他們通過一次次私訪揣摩著大山子藝術區。
朝陽區一位主要領導則在2004年四五月間以官方身份造訪大山子藝術區,也曾三次與七星集團領導會面,協調二者的發展。雕塑家李象群也以人大代表身份在2004年初的人大會議上提交了反對拆遷的提案。2004年八九月間,北京市主要領導表態決定保留798藝術區,并形成會議紀要。
試圖考察798與大都市街的得失,將輕易使我們陷入迷茫。中央美院1995年搬遷到距離酒仙橋不遠的望京地區,使這里的廢棄廠房得以被發現;而798工廠中德國工程師設計修建的包豪斯風格的廠房已經成為世界范圍內絕無僅有的工業文物,這無疑是吸引藝術家前來的重要原因;而只有當追求發展速度的貧困發展時期結束之后,這些廠房作為文物的價值才得以顯現;設于廠區之內的藝術區又恰恰迎合了中國現代藝術對于工業文化的內省;
缺乏政府的堅定支持,798藝術區也將夭折…種種要素作用下,798藝術區的發展看來是無數機緣巧合的結果。“在我們不認為能發展大型工業區的地方,大型工業區發展起來了,在我們不認為能發展物流的區域,物流業發展起來了,原來破敗的邊陲小鎮變成了繁盛的口岸城市,產業區域的發展從來不是計劃出來的。”那位副主任說。自建國之初就被規劃為電子工業區的酒仙橋地帶出人意料地生長出798藝術區,現在這里已經被北京市命名為創意產業聚集區;
而自古以來商貿往來頻繁的北京南城卻無法支撐大都市街—政府意志以及計劃無法左右資源在城市中的流動和聚集,那么這種聚集的邏輯究竟是什么?這個問題的答案將注定無法通過商業、城市規劃以及社會學的討論獲得。著名城市理論家芒福特曾說:“人類花費幾千年時間才對城市發展的規律有了局部的認識。”對待城市規劃,我們大可以多問“怎么辦”而不是“為什么”,在國外,也有政府嘗試在特定區域發展特定經濟形態的成功案例,比如在美國,巴爾的摩因靠近華盛頓、紐約、費城等政治、經濟和金融中心,而嘗試發展會展業。
他們的做法是把市區最好的兩塊土地各用1美元賣給希爾頓酒店和君悅酒店。現在,巴爾的摩的會議和展覽機構的排期已經到了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