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樸,作為一種原初的藝術形態,它反映的是生命的本質、精神的本質和藝術的本質。可以說,當藝術發展經歷了漫長歲月歷煉之后,我們終于發現那種原初質樸之美的日益不再,卻因而愈發可貴,卻因而欲發求之而不得;同時,我們也愈加認識到,一切外在的矯情與雕飾都對藝術本質與生命本色構成了遮蔽,唯有源于生命孕育的質樸,才體現為一種終極性和天籟般的完美。
事實上,當代繪畫創作與當代畫家們在實踐中,已經感受到,在三維空間面前的種種困境,因而,突破三維空間的邏輯關系制約,突破形而下規律的局限,獲得精神的自由,進而帶動創作的自由,已經成為一道不可逾越的藝術命題擺在畫家們面前;這樣,出于生命本能的質樸及其表現形式,便成為不約而同的藝術理想和追求。我看女畫家王未的作品,便被她作品中少有的質樸氣息所震動,她的作品始終彌漫著一股濃郁的生命元氣,以及鮮明而強烈的直覺表現形式;
顯然,她在藝術觀和創作觀上,恪守著生命的直覺表現意識和手段,且保持著生命意識的蓬勃和旺盛,這一切,都體現在她的作品之中。王未是在當代文化語境中,定位自己的藝術的,也許是出于天性,她更喜歡北方民間藝術中的率真、粗狂與大氣,喜歡感懷式的生命直抒,喜歡生命激情與沖動所產生的渾沌形式;
因此,在創作中她有意弱化寫實傳統的造型語言,摒棄了三維空間關系的焦點透視,作品及作品中的人物等都遠離了“寫實”體系,帶有鮮明地隨形即興特點,事實上,這是精神自由作用于創作自由的必然結果,這樣,王未作品得以在平面的空間中,以“無中心”的方式,展示出關于生命的本真性和質樸無華的平實與單純。可以說,王未找到了自己的藝術方向,也找到了自己的精神支點和表現手段。當她發現并尋找到了平實與單純的結構之后,質樸的藝術表現便成了她矢志不渝的藝術追求。
似乎與普通婦女畫家的情趣不同,王未不熱衷于唯美的風格和藝術的言說,她的作品中沒有常見的纏綿悱惻,也沒有輕歌曼舞,而是一種原始野性般地狂放,一種毫無遮攔的熱情,一種不加虛飾的內心坦露,這一切都是現代文明中久違了的人性主題,但在王未的作品中,它們在近乎純粹中被喚醒并獲得了空前的展開。
也許在本真的角度上,去闡釋人性的主題、去了解生命的詩意、去體現質樸的美感,并進而去還原一種未被扭曲的價值與意義,不但是耳目一新的,也是令人興奮的。王未的作品首先是不拘形式的,她以架上繪畫,陶瓷、浮雕、雕塑等多種樣式去闡釋她的生命主題的詩意,在西藏風情部分、北京故事部分、田園風光部分等三大主題中,她以近乎原生態的形式手法,去謳歌本真的生命和人性,去呼喚久違了的真、善、美的回歸,用自己的心靈和自己的藝術去營造一片心靈凈土和純真的精神家園。
總體來看,王未的這批作品頗具一種“現代伊甸園”的色彩,和現代“圖騰”的意味,因為,在作品中她執意于本真生命和人性的表達,它們都是脫去世俗的、直覺沖動的回歸,因此,表現在藝術中的野性和稚拙,甚至愚笨都顯得可愛之極。當然,這一切都是由特定的藝術樣式和藝術語言傳達的,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結構和系統中,王未的表現性語言更重本土文化底蘊和本土文化的特色與魅力;由于,她以現代文化視角去回望本土文化,使她更易于從精神層面去把握其中的永恒元素,譬如,其中的民間藝術元素的運用,以及被抽離了時間因素后的平面空間展示和結構、表現上的自由,直接使空間表現情緒化了,而情緒表現也呈現為空間化的特點,這樣,我們在“田園系列”中嗅到的正是那種由原始藝術延續而來的具有“野性”意味的“伊甸園”氣息,那粗壯大樹的根深葉茂,是生命延續與旺盛的象征,而在不同作品中重復出現的老井,則是象征生命泉源的圖騰符號;
在作品中,老井無疑牽聯著畫家內心情感的深層意緒,記錄著她生命的回憶,“老井”作為文化符號,在作品中被神圣化為久遠的生命精神追憶,甚至帶有宗教式的神秘感。凡此種種,都體現了王未對質樸的有意識尋找,也體現了她的文化自覺。當然,她對質樸的尋找與追問,說明了在當代文化語境中,畫家在精神世界中賴以存在并充滿活力,乃至獲得有力支撐的力量。可以說,王未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她主動、積極地向民族文化深處,向生命意識的深處,向本土之根尋找著藝術發展的新因素;
因為,在王未眼中,這些素材與元素是未被現代文明異化的,因而仍然保有著民族文化最本質、最生動的部分。王未把藝術的視點根置于民間藝術當中,她為之孜孜以求的“質樸”則更多地體現在民間藝術這個邊緣的,都是豐富浩瀚的世界中。
作品表明,王未的藝術追求在價值取向上具有兩重性:一、她努力在民間藝術中提煉感性生動的生命形式,強化某種“審丑”色彩,在極度的夸張、變形、扭曲與荒誕、怪異的手法中,蘊涵并表現著難以言說的神秘力量,漾溢著蓬勃而又飽滿的生命力量;二、她充滿激情地尋找著支持、滋養“質樸”的文化淵源,也展示一種“精神狂歡”的同時,又圖示使之具體化為民間文化的特定形態。
在這一點上,我們看到,王未在創作中對民間藝術的審美意義和藝術精神給予了高度重視,并把它納入到自己的生命體驗之中,用各種方式和各種材料進行展現。王未以自己的形式語言復活了生動的生命世界,它們漾溢質樸的氣息,并且,她以極個人化的方式激活了“質樸”的靈性,使之更人性化。
質樸,在王未的作品中,以各種元素構成了一個自由自在的生命世界。在這個世界中,質樸本身是很神秘的,且指向一種無限性和永恒性;瞬間與永恒、有限與無限都在作品中得到溝通,共重創為一個充滿神秘感和生命精神郁勃的世界。王未以質樸的方式及其對質樸的追求,不是復制一個世界,而是去創造、建構一個感性生動的生命世界。她的三大藝術主題——西藏風情、北京故事、田園風光等,都是自由自在的生命樂園和精神家園,其中,毫無顧忌的愛情、懺誠的宗教祈禱和日常平凡生活的詩意等,都流露出在質樸中蘊涵的原始生命力。
顯然,王未的創作,呈現的是一位藝術家回歸原初的文化情懷,但表現出的是始終未變的“童年記憶”。因為,任何一個藝術家在創作中都無法徹底擺脫生于斯、長于斯的沃土,不同的是,王未并沒有一味地陷入與本土格格不入的境地,她始終尋找與鄉村民間藝術的最佳契合點;在這個過程中,她逐漸形成開放的視野,把民間與邊緣文化中的元素納入自己的創作中,使她的作品在更深遠、更廣闊的天地里擴展,所以,她有意識地選擇了以質樸為特點的生命樣式,用以開拓自己的藝術空間,而民間藝術則提供給她以無此豐厚的精神資源,給予她一個拓展創作空間的途徑,一個情感的棲息地。
作為畫家,王未的生命和藝術都沒有離開過民間藝術,而質樸則是她與民間藝術、與當代文化對話的最好角度;她抱有一個關于“質樸”的理想和清醒的思考意識,發現了“質樸”的意義所在,并認識到這種意義的珍貴性。民間藝術的意義及其抽象特點,記錄的是文化的精神印跡和生命步履,它的直覺方式即是自由的精神方式。王未以此記錄的是自己的心路歷程和不倦地尋找,她的作品是最好的證明,也是時間給她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