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赟:我看過一些你以前的畫,跟現在的畫在表現手法上有所區別,就是從水下系列轉到現在這種國畫形式的作品,現在的畫有更多的傳統元素在里面,那這其中有沒有一種因果關系在里面呢?高惠君:其實中間還有一個階段。最初做水下的時候,我事特別多,那時候的生活,和在水下的生活是一樣的。
當時我和外界幾乎沒有關系了——我大學、中專的同學,我的交際圈子…幾乎都沒有聯系。對于別人來說,當時我生活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所謂的水下其實就是看不見。郭:我看過一些關于你的繪畫作品的文章,感覺你那時候的生活很像畢加索在蒙馬特的藍色時期,帶著很強烈的憂郁色彩。高:我生活的軌跡,就是在做自己的一個幻想。
當時最典型的是我把自己畫成了水下的稻草人。稻草是什么?是農民把稻谷都收走了以后留下的廢物,除了用來燒火就沒什么用了——最多就是窮人墊墊腳。我做了一個稻草人在水下,讓它活著,特別悠然自在——它可以在水下追著魚群玩,也可以在水下釣魚,你說我是廢物,沒問題,我就是廢物。
但是水下能過的挺好,是一個很完整的世界。高:后來還沒有到這,中間還有一個階段,那時期我個人有一個比較復雜的情況,我介入了一些商業活動。高:不是“也”做過,當時我僅靠著賣畫是掙不了多少的,我的很多生活費都是從給人家做槍手來的,比如我替一些公司的老總做廣告提案。我還真有這本事,也有這運氣,我做了很多提案,都是一些大的企業。我就靠著這個,把一個個的項目吃下來。我拿得錢一開始比較少,后來拿得比較多。
但是有一個問題——我不能署名。郭:這么說來,中間那個階段的繪畫和當時的經歷應該是有一種因果關系的。高:那時候的繪畫,也到了轉型期,有了一些公司的操作。但我介入不了特別實際的東西,人家把我給弄進去,然后用了很多利益給我套住,最后讓人家溜了一夠戧。我就是這樣,要是當槍手,那就是一個一等一的人才,我要是做公司吧,那就是二等二,三等三了。
為什么出現脆弱的那系列?非常的大關系!當時我個人的崩潰的感覺特別強,接觸的很多人…我還真不能提人名字,你們會認為我自己在提高自己,因為很多人現在不光是中國知名的,在世界也是知名的,包括金融家、企業家、投資家都有。當時幾乎每個談判我都在,在那個階段,我特別能發現自己的渺小,我融不進去,我還攪在里面,我還有利益在里面,非常非常的崩潰,每天都非常非常的累,累到什么程度你們也很難想象。因為我的壓力太大了,我的白頭發90%都是那時候出來的。
所以啊,脆弱這個系列,都是在腦子里,幾乎沒有時間畫畫,基本是在腦子里在文本里面。郭:從最開始在水下系列到脆弱的的系列里,是因為生活問題才轉變?高:是對生活的感觸。這里面還跟水有一點關系,就是說從水下的一個狀態里,看上去很平靜,實際上是很虛假,你該自己幻想的里面在,現實生活里的不存在的,我的脆弱全是內心里的脆弱。
水在花瓶里面,你自己覺得就有壓力,它的壓力是一個很無畏的東西,很可能會把這個花瓶撐碎——或者你叫炸開也可以。高:這個到現在就非常好理解了,后來我和楊衛聊天的時候,他有幾句話就表達得很清楚,說得非常到位,也是我的想法:藝術,它拯救不了社會,更拯救不了別人,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他的最大好處,就是它真能救你自己。我對文化生活有自己的一套現實的感觸。比如不管是當官還是在外面,包括和人打交到,和人勾心斗角,這其實是很痛苦的。
但是一旦他回到自己家里,到畫案前,他去畫畫、寫書法的時候,他的內心是無限寬廣、無限美好的。他對自己不用作偽裝。郭:對,以前畫院的畫家都是為皇帝服務的,其實他們當中很多人內心都很痛苦,因為他們只能按照皇帝的喜惡來戰戰兢兢地去從事繪畫藝術。高:他的內心的世界,都是在他個人。他在外面勾心斗角,但是在案子前面寫首詩呀,畫幾筆畫呀,他可以釋放所有內心里面的東西。
這是一種逃避,逃避在另外的一個世界,我可以去,我的精神在那,思維也在那,我的所有的興奮點也在那。我就是把這一點看透了以后,把自己也擱在這里了,因為我也是這些人。現在也是這樣,為什么我不愛在外面多露面,因為我不想和我不喜歡的人一起打交道,包括看別人的臉色,這些臉色包括藐視、侮辱,憎恨的和丑惡的就更不用說了——甚至還包括那些討好的臉色。這些臉色會讓我這一輩子非常的不快樂。郭:包括以前畫文人畫的,也是在采取一種避世的態度,他們對于官府上的趨炎附勢、對于商業上的爾虞我詐都是非常逃避的,所以他才去畫文人畫,表達自己的內心的一些想法,尋求內心的一片安寧。
高:確實的是這樣的,攪在里面,相當于一群王八,混在一堆泥里面,你一拳我一腳的,都在泥里面。如果有一只王八,自己放在清水里面給自己洗干凈,它又會重新游一圈,再回到泥土里面,其實就是這么一種情況。我覺得這種躲避其實是一種能力,也是境界——這個詞我覺得是不準確的,是一種天地。我是給自己定性了,我一生要注定做很多事情,真的。而且我覺得我,不算太成功,但是比較成功。
我真的躲掉了很多事情——非常多——我可以不摻和的事情。吳:這種思想像道家的思想一樣,儒家追求入世,而道家則追求出世,逃離閑雜、爾虞我詐的社會,從而使自己處在一種灑脫、清靜的世外桃源。郭:你用山水來表達內心的想法,是不是出于對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種敬仰,或者一種傳承?高:這是一個大問題。說到中國文化問題呀,怎么說那,你們和我是不適合談這樣的話題的。
為什么呢?這里面有特別特別多的誤區——中國文化給人的誤區。就特別像一個特別會打洞的蟲子,它鉆了無數個洞,你不知道有無數個洞,也不知道最正規的路是哪一條,因為是它是互相穿插的,非常復雜,像一個迷宮似的。這是中國文化最明顯的一個特征,有很多人走最正確的路進去了,但另外的一些人會認為他不是。
郭:對中國傳統文化,有很多東西都受到大家的爭議,我不知道我說的正確不正確,比如說紅樓夢,有很多研究紅學的人,他們都有與其他人不同的觀點,但是他們每個人都能說得很有道理。就好像有一種說法:一千個看《哈姆雷特》的人眼中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形象,我想中國的文化也是如此,它涵蓋了太多的方面,也延續了如此長的時間,去研究它的人很難都是一個意見。高:對是這樣的,為什么難說呢?他的活化石的意義太強,現在你看看,包括古埃及、古印度,包括兩河流域的文明里面,只有一個中國真正延續下來了,只有中國具有這種活標本的意義。
但是當你在拋棄他以后,中國的文化里面,真正能讓你拿得出手的,反倒是最膚淺的那一部分。最麻煩的是什么呢?其實你應該去談兩千年前時候的東西,兩千年以后的文化,我認為是不值得探討的一個文化——有很多人只探討兩千年以后的文化。
郭:但是在我的印象里,中國的傳統文化,不但包括了先秦兩漢的文化,從那以后一直延續到清朝,其實都應該算是中國傳統的文化,因為清朝以前的中國,雖然并不一定是漢人統治,但是一直具有東方民族——華夏民族的鮮明的特色。高:我認為中國傳統文化應該在漢以前,或者說在秦以前。
那時候叫不叫中國還不知道,所以這個東西非常地矛盾。從秦和漢的中國文化,它們這兩個中國文化矛盾在哪?你用“博大精深”這四個字來說,他還成立。但是他變得非常脆弱,非常單一。到后來為什么是蒙古人?宋朝來說,宋朝他就是一群野蠻人,沒有文化,但他非常容易滅掉,為什么?
你可以慢慢的研究里面的味道,中國的群體呀其實是愛吃懶做的。高:文化是一個大范圍的概念,大得你沒辦法形容。比如統治階層,特別讓你想到挺狹隘的東西,其實他是一個泛指,叫主流階層其實更合適,主流階層和人性有關系。其實人性里面呀,對臟東西和爛東西是最舒服的,你不信可以看看,歷代的農民起義,一掌權,你看看他們都干什么?他一定干了一些你認為比你想的統治階級腐爛還要腐爛十倍的事。
郭:這個可能涉及到一個人本性的問題,不過我到覺得善惡是非自有后人評說。高:他不光是一個人善惡的事情。比如說我經常舉的一個例子,咱中國的老百姓,中國的社會有了中國的老百姓,不可能好!為什么呢?如果外國的老百姓他做了官,他們都愿意正常的在這世界上生活,他要遵守法律,遵守制度,給別人禮儀。而中國的孩子要做了官,中國的父母一定要這個孩子,以后要胡作非為才行,這個“胡作非為”是加引號的,我們中國的胡作非為是什么呢?高:對呀,要有特權就要蔑視法律,蔑視規則。
比如說我想給二舅安排個工作,給丈母娘辦件事,你必須要用法律之外的東西來行使我的規則,要超越法律。她孩子從小做官的夢想就是要超越這些東西,而不是遵守這些法律。這些孩子做了官會怎么樣呢?他做為了主流階層會怎么樣呢?你看看歷朝歷代的科舉,成為讀書人,然后再成為做官的人,全都是這樣的。他有了這些的奢望以后,你別指望著法律或者文明制度能起到多大作用。
明朝如此,滿族人更是一個野蠻的民族,他連文字都沒有。高:應該說是。我的研究方向不值得探討,尤其是不能和所謂的專家去探討,我完全是從不同的方面看問題。我癡迷于傳統是什么呢?主流階層的政治、文化,包括藝術形態、法律…能讓人類進步的這些東西,我看這些悲觀的情緒就很強。但是具體放在某一個人的身上又特別特別有光彩。比如說蘇軾,那個朝代很不好,但是蘇軾的詩歌、文采、做人…我都特別特別欣賞。
歷史不就是人組成的嗎?你把宋朝整個拿出來,你把蘇軾拿出來,宋朝是個多么好的社會呀!你放在政治上他又不是一個明白人,這個東西很矛盾。包括王安石也是。郭:這就是天才改變社會歷史,還是多數人改變決定社會歷史發展的問題。剛才您說,東方于西方做比較時,我就想起您的畫,乍一看是中國的山水,其實是用油畫顏料畫的。那么,西方文化對東方文化的大舉進攻和不斷的滲透,中國文化是不是面臨著一種危機?是不是面臨著滅絕或者是完全西化?
高:我老是反復強調,中國文化不值得一提,原因是為了什么呢?不值得一談不是因為是它太容易說了,是因為他太難說了。真正西方進入中國,從文化的方面來講,這不是現在的事,其實中國早就沒有了,單純的從文化上來講,中國早就不存在了。你看你現在穿的衣服,所有的細節都是西方人。穿衣服一個拉鏈要西方人來發明,做飯要打開液化氣——液化氣這東西也是西方人發明的,一個壓力閥也是西方人設計的…
對不對?你的吃穿住行所有的東西,所有的方面都是西方人規定好的。郭:從這方面來說確實是這樣的,不過我想評判一種文化應該不僅僅是依據一些物質生活上的東西,還應該包括一個民族的文化沉淀和從文化上所體現出來的精神風貌。高:包括我的政治制度也是一樣呀,我們為什么要學西方的東西,不就是西方要比我們更文明嗎?有些人以為穿上漢服就是中國人了,這是很可笑的,衣服算個屁呀?文化是一個很骨子里的東西,你有本事把衣服穿到骨髓里面才叫好呢。
中國人學西方,進入西方的這個過程,就像你說的那樣,它是從文化上被消滅的一個過程,是特別游鬧的一個過程。中國的歷史我為什么給你形容蟲子打洞這種,中國有太多的洞,太多的渠道太多的層次,每個層次都不允許你單獨說話的,你不會找到正確的路,找到中國的文化的不可能,中國始終的陽一套,暗一套,里面還互相穿插著。它是這種文化特征,非常的復雜,你不能談,一談就陷在里面。高:比那個還復雜。
比如憲法。我在北京現在整整二十年了,我要在加拿大的話,我三年就可以是加拿大公民,在美國同樣是這樣的,他們會給我特殊照顧,弄不好一年半就是。我在北京二十年還是暫住人口,有很多不可以實現,比如說我有孩子在這上學,我的孩子不可以在這有戶籍,不可以有學籍…
什么都不可以有。而我呢?不可以有養老保險,不可以有醫療保險,我沒有在這里住房的優惠待遇…就是涉及到了一個人生存的,我什么都沒有。但憲法規定的是這一切都有,包括出版,包括寫東西——隨便什么,你都有這些權利,你敢拿這個說事那嗎?到了任何一個政府,他們都會以為你是從精神病院里跑出來的,別人又見怪不怪,你說這是什么啊,就是好玩呀,不允許你說話。郭:我看了一些這方面的書,其實有很多事情真的無法了解它的真相,從個人來說,是很容易被欺騙的。
我不知道您是否認為,藝術家是知識分子的一部分?高:我從來沒這樣認為的,我從不認為什么教師是知識分子或者大學生是知識分子。郭:我剛才想說的是,作為藝術家來說,不管他是不是知識分子,他們是非常敏感的,他能感受到這種東西,他們感受的這種東西的時候,有無法表達的時候,你原來的作品里面,有一點憤青的一種。
郭:到現在呢,您是不是轉為了相對比較柔和隱晦,但也是一種客觀存在的批判呢?高:如果你這么看,我不反對也不批判,因為涉及到批判這個詞的話,你從和我的聊天里也能體會到,其實我從根本上來說,我沒有想批判這個社會。我為什么不批判,因為我認為我能看到的太多了,不夠我一個特別渺小的人批判它。郭:我從您的畫也能看出來,比如說您的畫的一只鳥,但沒有尾羽,畫一塊石頭又飄在空中,這是我從您的畫中感受到的一些信息。
從您的角度來說,是不是有其他的一些想法呢?高:這批畫在最早期的時候,跟中國當代藝術一點關系都沒有。這和最早的“水下”的一批畫的思路還是一樣,它和藝術本身沒有關系,跟我一個人的處境和想法有關系。你剛提到這兩種最主要的特征,比如我畫的這個鳥,沒有尾羽,是因為我從小就得到了一些知識,沒有尾羽它去一個地方是非常困難的,做不到。
我所謂的是沒有方向感,注定了它身體上的達不到。比如它想去通縣,很可能卻飛到了順義去。但是順義它就絕對不好嗎?所以不能分析這個詞,它沒有方向感但前途不一定是黯淡的,只是它沒有去到它應該去的地方。如果說它去哪都可以,換句話來說這是一種態度。而畫面中的石頭最早是它是一片云,從十幾歲包括幾歲的時候,包括幾歲的時候你看小兒書,包括傳說,包括神話,那里面的人都要駕云來去的,這代表著一種自由,我可以隨時有一個自由,隨時有最后我為什么畫成了石頭,我覺得有一些體量感有個別的畫畫出來像云,但大部分是都是像石頭,有種體量感這個我還在筆記里寫到,像格里高利的福伯來,他的那個大公子,說:我不是瑪格麗。
我沒有過多的解釋這個,在中國的文化里面,隨便的一個小孩都知道,神仙是架著云來去的,這個都沒法講,他們認為這是個強勢,他們認識中國的文化都在學他,其實方力鈞學瑪格麗特人家也無所謂。高:這完全是一種諷刺,別人看不出來這種諷刺,所以我最典型的畫里面,你像有達利的鐘的地方,所有的鐘都是看蟲子的,它那里掛一千年,掛到樹杈折了都沒有人理它,非常深的一個諷刺,這個諷刺的是針對西方熱的一種諷刺。
高:其實你把知識分子兩個字分開讀就對了,有知有識才叫知識分子。你按這種標準去找,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是。老師——不管是大學還是小學,百分之九十五的老師——你放心都不是,甚至百分子九十九以上的人,都不算,絕對不算。誰是知識分子?
我覺得是那些人,比如說是莊子、康德、黑格爾這些人,像咱們國家的老舍這些人,那是真正的知識份子。高:為什么很多教書的老師不是知識分子呢?那些人只是有一些陳知爛骨在那賣,這個不算知識分子,他就像小商販有一堆蘋果一堆梨在那賣,這個叫果販,這個叫書販。高:在中國是這樣的,在西方還不是這樣的?
知識分子的比例是非常大的,你看西方的那些發明,那些范例你就知道了,中國沒有。中國的小學和中學就不談了,就大學里面很多人都是混飯吃的。咱們反過來說藝術家,很多藝術家在大學里教書,我用提人名字你可以對上好多號,他是一個特別特別優秀的藝術家,他也有地位,藝術史里面也有他,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好的教書匠,為什么那因為中國的教育體系不是一個知識份子能待的地方,他一定是用他最爛的地方去教書,但爛的那點思維你糊弄學生,他認為很自己是不糊弄,但體制也要逼著他糊弄。
吳:我想起來了,徐冰中央美院的副院長,很多人都是一樣質疑的態度,他在藝術界很出色,他要到體制里面并沒有給體制帶來什么相關的一種知識上面的東西。高:這個地方就涉及到了,剛才我談到的體制問題,中國的政治體系和文化體系,中國的教育體系就是,中國政治體系和中國文化體系的一個小縮版,什么人進入了這種體系,只有腐爛沒有很優秀的,你可以讓你自己很優秀,但你不能讓這種體制優秀,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一點可能性都沒有,為什么很多東西都不能談那,你在這里面談你沒有任何結果,你談到尖銳的問題的時候,會有一萬個人起來反對你,那些人在體制里面,不允許你出聲音,你不可以,大不了把你的身體滅掉。
郭:對,這還是涉及到知識分子的群體的問題,像他們當中的很多人,在普遍概念里都是被當作知識分子看待的,我覺得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很容易受到傷害。高:知識份子是最容易受到傷害的,這個是毫無疑問的。可能提到這個詞可能你會感到很反感,人越敏感越容易受到傷害,知識份子可能是麻木的人,我為什么老諷刺教書匠這個事,教書匠就是麻木的人,他已經木了。
郭:從中國歷代的歷史來看,越是敏感的知識分子,越是這樣的命運,所以,像歷史上的“焚書坑儒”、“文字獄”,近代的“文化大革命”、“89”等等,都反映了知識分子的命運。當然,中國歷史上也不乏老、莊、孔、孟這樣的知識分子,他們是歷史上的偉人,他們也可能是改變一個國家命運的人。高:他不見得能改變,你要還提改變這個,這說明你還年輕,真的你要到了四五十歲以后,你就不想提改變這個詞了。
比如杜甫,那是真正的知識份子,你看他寫的詩就能明白,他那種敏感的心靈,他對人生疾苦的關注。可是一談到改變的時候,他一定會繞過去,不敢再談這個問題了,他的那個歲數和經歷過的那些事情都是不敢談的。為什么說是不能改變呢?從目前比較現實的問題也可以看出來。暫住證什么的都不談,談火車票的事——就是說春運的問題就很明白。我跟朋友在聊天的時候,我就一直強調,中國的春運就是一場災難。
這個災難是人為的,為什么呢?你要知道一點,所有的一切,都是歷朝歷代的政府導致的,是一個腐敗的政府的慣性導致的。他為了統治很多利益,是以犧牲人的利益為重的——必須要犧牲。比如說春運買票,買票本身火車站是要勾結的,火車站很多票出來要首先給關系戶,給票販子——要不然錢從哪掙啊?這個問是不能談的。為什么成千成萬的人要過年——為了回家!這是一個很深層的問題,是一個中國社會結構的問題——你沒有根!
比如說你在宋莊,你沒有養老保險,你的孩子就沒有根,對不對?你的整個精神就不在這,對不對?他有一個很深的東西在里面,家族、社會、他的關系網——一個表叔、一個掛名的干哥哥等等都是家族體系的一部分。這一部分是要靠走動來實現的,過年了,你不走動你就是瞧不起人。
走動是為了什么?是為了你自己的生活,這就落實到了生活本身了,因為你想不到哪個舅舅、哪個表叔就能讓你的一個什么事完成。他是一個生活的體系,你要維持生活。這是你的一個根。這就是你必須要維持你世俗的這種關系,你必須要維持,這也是一種感情的需要,你必須要去。如果說你覺得很瀟灑誰那都不去,你會發現你求人的時候你求不到。
中國這樣的社會體制,你去政府有事,你算個什么東西?你必須要通過一個人要去,找一個機構去辦一個什么事,政府機構本來應該給你辦事情的,這個人是怎么來的呢?是靠人情來的,那是靠走動來的!這是導致所有人動的基礎,他只要不給你居住地,不給你合法的身份,你們這樣的身份,甚至包括我這個身份,他要說你是非法,你肯定是非法的。為什么?因為他要拿出這個勁,那出這個勁為什么了什么呢?
就是為了好管理。高:你當然沒有辦法,因為中國這個地方,好多都是割據的,北京和上海不一樣,杭州和重慶不一樣,重慶和蘭州又不一樣,你的養老保險也好,你的生活條件也好,你生活的地方不轉移,其它的就不可以去轉移。郭:剛才說的一些問題可以說是比較現實的問題,但是從藝術家本身來說,對于進入藝術史,您有什么樣的看法?郭:這個是不是評價藝術家好壞的一個標準?
很多藝術家想進入藝術史,似乎進入藝術史就代表有成就了。高:如果按我的理解,這個問題對于活著的人都是沒有意義的。藝術史和政治史是非常像的,一般說來,元朝的歷史都是明朝人在寫,同樣的道理,明朝的歷史都是清朝人在寫,民國史是立國以后的人在寫。為什么蔣介石那么不堪?是因為我們斷了代的,你還會產生了新的問題,你比如說傾向性,活著的人傾向性更麻煩,說簡單一點就是不客觀。高:你是一個沒目標的人,我其實也一樣,我只不過生活上比你過的好一點。
我們兩個談藝術史是荒誕的,為什么?華山論劍都是高手在那論劍,一群小地痞在那論劍是很可笑的,咱們兩個人就像是耍小木棍,這是很荒誕的,我說你能上藝術史,這管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