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為山,1962年生,江蘇東臺人。畢業于南京師范大學美術系,曾研修于北京大學、美國華盛頓大學美術學院。現為南京大學美術研究院院長、教授、學術委員會主任。英國皇家雕塑家協會成員,全國城市雕塑建設指導委員會藝委會委員,中國雕塑學會特邀理事,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香港科技大學文化講座教授、韓國仁濟大學資深教授。獲香港“包玉剛杰出藝術家”、“龔雪因杰出學人”等榮譽稱號。
吳為山從事雕塑、繪畫創作二十多年,在雕塑上力主融滲中國傳統藝術的寫意精神,在美術理論方面首次提出“寫意雕塑論”和“中國傳統雕塑的八大風格論”,并創中國寫意雕塑之風。在繪畫上倡導對遠古造型風格的研究與繼承,形成了清逸、靈明的畫風。自1998年始,吳為山先后在美國瑞曼美術館、香港藝術中心、聯合國澳門教科文中心、臺灣中央大學、香港科技大學、香港中文大學、日本東京酉福畫廊舉辦過個人雕塑繪畫展,并獲英國皇家“攀格林”獎、第三屆中國城市雕塑建設成就展最高獎(優秀獎)、第十屆全國美展優秀獎。
作品多次赴英國、美國、加拿大、韓國等國參展并參加北京國際雙年展等重要展覽。由人民美術出版社、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有理論專著《視覺藝術心理》(26萬字),《雕琢者說》(20萬字)及畫冊十五種。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上、下集報道。作品收藏于中國美術館、荷蘭國家美術館、美國檀香山博物館、巴黎第四大學等。南京博物院設有永久性“吳為山文化名人雕塑館”。澳門理工學院設有“吳為山教授雕塑工作室”。在自己的雕塑王國里,他是傲睨一切的主宰者,縱情揮灑間,賦予泥土溫潤高潔的靈魂;在中華文化的長河里,他是孜孜矻矻的淘金人,洗去沙礫,俯拾精魂,以一柄塑刀鐫刻出一個民族的精神。
在底蘊深厚的百年南大,吳為山領軍的美術研究院被稱為“校園里最美的地方”。錢偉長先生參觀后,撫著一尊尊名人雕像久久感慨:“這地方外面看起來很小,里面卻很‘深’”。吳為山卻稱之為校園里“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雖然屹立如林的人像巍然無語,他卻總是對著他們傾心呢喃。他執著地相信,他們是能夠對話的,因為他們有至純至美的靈魂。[JH:PAGE]那天,“當代草圣”林散之的長子林昌午找到吳為山,請他為林老做雕像。
初聞此言,29歲的吳為山多少有些忐忑:雖然自己出身于藝術世家,伯祖父高二適與林老相交甚篤;雖然年少時曾受業于民間泥塑大師高標、喻香蓮,后又接受了專業的油畫訓練,但是,這雙在畫布上揮灑慣了的手,能借一捧泥土還原出老人的風骨嗎?一連幾個晚上,吳為山靜靜地坐在燈下,品讀大師的詩作、文章,追思記憶中大師的言行。他在用心與大師神交,傾聽那來自歷史深處悠遠的回響。
終于,靈感的閃光照亮了心房,他迫不及待地抓起塑刀,行云流水般一揮而就。“父親活了!”雕塑送給林昌午,林昌午激動得連連贊嘆;“林老先生活了!”雕塑放進林散之紀念館,參觀者們嘖嘖有聲,嘆為觀止。牛刀小試就一鳴驚人,吳為山是喜悅的。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如此享受創作的過程。由林散之,他聯想到了太多自小崇敬的往圣先賢,他們身上似乎都有一種溫容剛強的力量,構成了中華文明的獨特氣場。
“他們是我們民族的脊梁!我要用手中的泥土,去留住哲學家的思考、科學家的思維、教育家的思想,以表達我對祖國泱泱五千年文明的敬意…”找到了新的藝術方向,吳為山興奮難抑。朋友們卻有些擔心:當時抽象風盛行,隨心所欲就能成件作品,還有的所謂藝術家專做美女像出售,輕松又賺錢。
而吳為山此舉,無異于逆水行舟。對此,吳為山一笑了之:“藝術家要有選擇的智慧和勇氣,不要一味趕潮流。潮流總會消逝,時代的洪流才是永恒的。選擇之后,堅定地做下去。”他果真“堅定地做下去”了,并且以智慧指揮技藝,走出了一條開創性的雕塑之路——融合西方寫實手法和中國傳統寫意技法,在不可言說的“似與不似之間”,體現人物內在的精神。
迥立向蒼穹的徐悲鴻、悲欣交集的弘一法師、獨立蒼茫的高二適…一尊尊個性鮮明的銅像,就是他藝術道路向前延伸的一個個路標。[JH:PAGE]1996年,吳為山應邀前往荷蘭做訪問學者。一天,他接到了為荷蘭女王貝婭特麗克絲造像的邀請。欣喜之余,吳為山深感責任重大。在異國,一件作品就代表一個國家,他絕不能在藝術之邦荷蘭給中國人丟臉。更何況,女王本人也精通雕塑,對雕像的要求專業得近乎苛刻。
他聽說,女王曾邀請過一些雕塑大師為她塑像,面對一些作品,她委婉的批評令雕塑家羞愧:很漂亮,更像我的妹妹。他開始翻看女王的資料照片。威嚴的女王、怡然的女王、果敢的女王…選取什么神態呢?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張攝于中國的照片上——正進行友好訪問的女王,在牧場上和牧民交談,笑得溫和友善。這是蒙娜麗莎式的充滿人文魅力的笑,也是為兩國播下友誼種子的笑。不久,女王塑像交接儀式隆重舉行。第二天,荷蘭主流媒體刊出醒目的消息:中國的“貝婭特麗克絲”交給了荷蘭人民。看到雕塑,女王贊賞有加——“這是中國高水平的表征,證實了中國雕塑大師級水平的存在。
”幾天之后,她要求接見這位年輕的雕塑家,卻因吳為山身在法國而未能如愿。1999年初春,女王訪問中國,再次要求接見吳為山。吳為山把當年給女王塑像的石膏小稿贈送給她,女王愛不釋手地捧過小稿,欣喜地揚了一下脖子,做出塑像的姿態:“這就是我,女王!”吳為山欣慰地笑了。
這是西方藝術界對東方文化的肯定,也是年輕的中國藝術家帶給西方藝術界的一次震動。從此,吳為山捧著他的雕塑,一步步走上國際舞臺。探索文明的源頭和人性的本真吳為山人像雕塑中最宏偉的力作,當數這尊高達16米的老子像——藝術家匠心獨運,將智者的胸腔設計成篆書體的“空”字,似無邊蒼穹般包羅萬象、吐故納新,蘊涵著無窮的文化力量。觀者步入洞中,身高只及老子腳踝,不禁油然生出“無,名天地之始”之感。
這只是吳為山“老子系列”其中之一。近年來,吳為山對老子這一文化巨峰投入了越來越多的熱情。有山般聳立的老子,全身衣紋如瀑布依山瀉下,恰似老子之“上善若水”;有美髯飄飛的老子,柔韌的須絲在風中張揚,巧妙地詮釋著“柔弱勝剛強”…
“過去我注重塑造現當代人物,現在開始轉向古代。因為,我從近距離接觸到的文化人身上,感受到了古代大師的存在。這些巨人站在中華文明的源頭,他們身上有很多值得深思的地方。”通過塑造“歷史文化名人”系列雕像,吳為山日益捕捉到人性的本真。他喜歡那種溫情脈脈的人性,那種深蘊在每個中國人內心的最偉大的精神——“溫良、靈敏、堅毅”。但是,吳為山最近遇到的一個課題,卻是對人性之美的一個挑戰——江蘇省寄來委托書,邀請他為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擴建工程創作主題群雕。
這是吳為山在雕塑領域的一次重大拓展,他突破人像雕塑的局限,開始了社會現實題材的深入探索。吳為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我不但要做,而且必須做好。否則,該怎樣去面對整個民族、整個歷史?”他意識到,大屠殺的殘酷是人性的另一個極端,這次的創作會成為自己反思人性、深刻認識人性的全新起點。“為了這個使命,我會長時間地沉寂下來,全心投入,無愧于民族的囑托,也無愧于人性的探索。”藝術家的眉宇間寫滿了凝重,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將促成他藝術生命中一次新的飛躍。
要靈感,也要積淀作為一位靈感式的藝術家,他時常在激情的支配之下,如暴風驟雨般肆意揮灑,將瞬間的“神啟”固化為永恒的結晶。一天午后,吳為山應邀為好友、著名設計家速泰熙的外孫做腳模。出生僅4個月的嬰兒正睡得香甜,腦袋微微后仰,小嘴半張如含羞的花蕾。
吳為山似乎觸摸得到那種彌漫在嬰孩呼吸中的真純與美好,他激動地顫抖著,捧起一把溫熱的泥土。幾下抓捏之后,一個憨態可掬的《睡童》便咿咿呀呀地“蹦”了出來。“這絕對是會進博物館的作品!”吳為山以藝術家的自信,欣喜地說。果真,這個小小的娃娃不久就幸遇伯樂——2003年的一天,英國皇家肖像雕塑家協會主席安東尼在吳為山的工作室看到了它,驚嘆不已:“太妙了,我要帶它回英國參加展覽”!幾個月后,喜訊傳來,《睡童》榮獲英國皇家雕塑“攀格林獎”,并在展覽中與法國羅丹時代達魯的杰作《農民》比肩而立。
好奇而羞怯的“小小少年”、眼波瀲滟的“中國女孩”、飽經風霜的羌族老人…都是這樣行云流水般于瞬間誕生。靈感神妙,卻來去無蹤。“我為什么能抓得住靈感?因為作品就在心里,我迫不及待地要從心里掏出這個‘成品’。”這種快速的把握能力,來自長久的思考與積淀。
做弘一法師像,吳為山只用了短短數天,但構思與醞釀卻用了將近十年;反復塑造林散之,吳為山早已駕輕就熟,但在夢里,他仍無數次地追尋大師影蹤;為了鑄造魯迅凜然的“民族魂”,吳為山拋開一切參考資料,回到兒時的懵懂狀態,因為他自童年就已開始品讀魯迅,最初感受到的魯迅,才是最真實鮮活的靈魂…
“不打好腹稿,我從不貿然動手,一旦動手總能達到預想的境界。”靈感與積淀相互支撐,吳為山在雕塑王國里充滿了幸福的體驗。[JH:PAGE]除了雕像,吳為山還擁有一筆彌足珍貴的財富,那就是他和文化名人們真誠純粹的忘年之交。顧毓琇、陳省身、錢偉長…這樣舉足輕重的人物,都以尊重和愛護藝術的心,對待這位年輕的藝術家。“我對他們心懷感恩,他們的鼓舞、指點,為我的創作提供了不竭的源泉。”楊振寧先生是吳為山極為敬重的知音。他評價吳為山作品為“真、純、樸的升華”,并特意題字:藝術與科學的靈魂同是創新。
這成了吳為山藝術創作中一個重要的指南;田家炳先生“談到中國教育問題是要流眼淚的”,他堅信中國的希望在教育,那種為教育而無私奉獻的赤子之心,深深感染著吳為山;費孝通以精神導師的姿態循循善誘:一個人一輩子做好一件事情,就很了不起,藝術家要專心塑造一代知識分子的精神風貌。知識分子最重要的,就是時代的責任感;
熊秉明曾與吳為山“華山論劍”,互塑對方,激發了彼此無窮的靈感。熊笑言:“跟你斗法我年輕了20歲”;吳由衷地應答:“跟您在一起我也‘老’了20歲,這是寶貴的20歲,得到的是您20年的人生積淀與藝術修養”;吳冠中給了吳為山親人般的愛護。6月19日,老人特意打來電話勉勵他:“你潛力很大,功底很深,藝術感覺很好,處于創作的高峰期。
希望你盡量減少社會活動,潛心創作。”“榮譽要來得晚一點”,這睿智的忠告令吳為山感動不已。對身邊的師友、親人,吳為山的感念同樣熾烈。他念念不忘原南大校長蔣樹聲的慧眼識英雄,不忘整個南大領導集體的支持與提攜。1998年,是蔣校長力邀他加盟南京大學。在這所文理兼善的綜合性大學里,他得到了滋養藝術的水分、土壤和陽光。
“誠樸雄偉,勵學敦行”,這八個字成為他提升自己藝術境界的動力和方向。而吳為山也使南大獲得了成倍的豐收——他從全國各地廣納優秀藝術人才,竭力“塑人”,為百年學府藝術教育的接續與發展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親愛的老父親,以八十歲高齡的瘦弱之軀,執意作他塑造魯迅的模特,穿上特制的長衫,一次次投入地定格,直到深夜兩點;他慈祥的老母親,替兒子捶泥,捶熟了泥土,也把沉甸甸的溫情捶進了兒子心里;
他深明大義的妻子,不慕富貴,當有商人以“贈送土地,建美術館贏利”來誘惑吳為山時,用質樸的幽默勸解丈夫——“要那么多土地干什么,難道在上面打滾么”;他乖巧可愛的女兒,從不怨恨這個常年“冷落”她的老爸,一顰一笑激發出他無限的靈感…“人不要只想著名人對你的幫助,也要想到關愛你的普通人。感恩,不要僅僅感謝天上的水,也要感謝地下的水。”吳為山由衷地說。[JH:PAGE]在藝術的世界里跋涉多年,吳為山塑造著別人,也“塑造”著自己。
談藝術,談人生,談理想,他所展現的,有藝術家灑脫的外表,更有思想者精致的靈魂。曾經,有“同行”找上門來與他“談生意”:“你太忙,我有大把的時間。何不利用你的聲望接點活,我承包來做?”吳為山淡淡一笑:“藝術的創作是最自由、最幸福的,任何人都不會把自由和幸福輕易地交給別人。”對中國人像雕塑,吳為山有著頂禮膜拜的虔誠。有人說,“西方人輪廓清晰,天生是雕塑”,他則力爭:“中國人何嘗不是一尊耐人尋味的雕塑?
在混沌當中,深藏著一個溫良的、智慧的微笑,這是中華民族值得驕傲的群體像。”的確,他塑造的人像往往是微笑的,從“溫而厲”的孔子,到嘿嘿有聲的費孝通,笑出國人智慧的閃光。為捕捉這種閃光,他獨辟一條中西融合的蹊徑,并將其喻為書法中的“行草”——既有楷書寫實之工整,亦有狂草寫意之靈動。“我不迎合西方人,一味用西方寫實技法塑造中國人,往往很尷尬。要找到文化形式、文化創作過程和文化本體之間的同構關系,只有走出中國雕塑自己的路。
”吳為山的雕塑為他換來了享譽業界的盛名,“大師”的帽子漸次飛來,而他卻從容地推開:“什么叫大師?他標志著一個時代的終結和另一個時代的開啟。世俗的帽子戴在頭上,是很好看的;但往往會害了你的藝術。所以,帽子可以戴,卻不能戴得太大。”在誘惑與反誘惑的抗爭中,吳為山完成著藝術心智的成長。他把世間學者比做四種水:山間亙古飛流的瀑布、隨溫度冷暖而漲落的水流、不為人知的天然礦泉水,以及景觀性的人造瀑布。
自己的雕塑能夠經受歲月的考驗,成為永懸時代峰巔的不竭之水嗎?答案,尚待時間來揭曉,但他清楚地知道,人造景觀的浮華與喧囂,絕不屬于自己。通過劇中的廉政文化視角和人文心理探索鑄魂。作品,是一個藝術家生存的姿態和符號。
走進吳為山的人像世界,我們看到的,是藝術家對本民族文化的自信,是知識分子投身時代的擔當精神。他尋覓的,是雕塑藝術的中國語言;他接續的,是雕塑藝術的中國文脈。[JH:PAGE]吳先生通過塑造兒童,發現并升華了童性,體現了人類對童年的一種真實情感。看得出,吳先生所塑的老人是從五千年文化中走出的。
——貝婭特麗克絲(荷蘭女王)天才雕塑家吳為山所作的雕像都是在吸收各種文化精華的基礎上抓住每一個人的精神,并藝術地表現出來,這跟科學里的創新有類似的地方。最能顯示吳為山天才的是他的許多模糊形象的作品。我猜想他善于在幾分鐘之內就捏造出來一個令人難忘的形象。
——楊振寧(諾貝爾獎獲得者、物理學家)為山被引進南京大學近十年來,成功地創建了集教學、創作于一體的雕塑藝術研究所、美術研究院,為綜合大學美術學科建設進行了積極的探索與實踐,并積累了可供借鑒的經驗,促進了南京大學藝術教育的發展。——蔣樹聲(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委員會主席、原南京大學校長)羅丹的雕塑融寫實主義與印象主義于一體,但吳為山雕塑與羅丹不一樣,他找到了中國的寫意。
寫意就是把中國的傳統文化精神融進去,這條路是非常難走的,中國藝術的發展需要這樣一個過程,雕塑的發展需要走這一條路,吳為山走得很好,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