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朱德群被選為法蘭西學院院士,1999年舉行了隆重的院士加冕典禮2005年11月15日,法國巴黎,中國戲曲節閉幕式,朱德群為中國評劇表演藝術家劉秀榮頒發“中國戲曲塞納獎”3月26日傍晚,《2014雅昌·胡央美術榜》發布,中國畫家曾梵志的畫作以8.97億元人民幣的總成交額名列榜首,而94歲的法國華裔藝術家朱德群的作品,以2.83億元人民幣的總成交額名列第二。

隨后,卻傳來了朱德群3月26日凌晨在巴黎逝世的消息。朱德群貴為法蘭西藝術院的第一位華裔院士,其畫作曾在全球無數的畫廊和美術館中展出,享盡藝術界的至高榮譽。他是一代華人的驕傲!朱德群的繪畫作品,注入了濃郁的西方抽象審美理念,以及淡雅的東方古典色彩,其間那隱隱約約、清清淺淺的鄉愁,是他留給這個世界耀眼的謝幕詞。

至此,“留法三劍客”的時代結束了。吳冠中、趙無極、朱德群,這三位由當年杭州國立藝專培養出來,具有世界影響力的藝術大師,曾經被稱為“留法三劍客”。而朱德群是三位旅法中國現代主義藝術家中最后離世的一位。朱德群從2009年患上腦梗,癱瘓在床。他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他甚至無法進食,無法接待訪客。

最近,美國馬勃洛畫廊舉辦朱德群的瓷板畫展覽,他的夫人董景昭為了這個展覽赴美。董景昭從美國返回法國不久,朱德群就溘然長逝了。法國作家羅曼·羅蘭說:“性格即命運。一個人的性格決定他的機遇。如果你喜歡保持你的性格,那么,你就無權拒絕你的際遇。

”而在很多人的命運里,還深深地烙上了父親性格的印痕,朱德群就是如此。朱德群本名叫朱德萃。1920年12月3日出生在江蘇蕭縣白圖鎮,蕭縣是中國著名的書畫之鄉。“揚州八怪”之一的黃慎曾經寄居于此,為這里留下了“尚藝”之風。

與朱德群同輩的聞名國內外的書畫大師就有王肇民、蕭龍士等。朱德群的祖父朱漢山、父親朱禹成世代行醫,知書達理,喜愛丹青。父親閑暇之余,常作畫自娛,他也時常隨父畫畫,臨習草書。家里收藏的書畫作品,也成了他的藝術啟蒙教材。朱德群5歲就和兩個哥哥一起在私塾里接受蒙童教育。由中過清末秀才的堂兄教授《三字經》、《千字文》和唐詩,識字習帖。
在父親和堂兄的指導下,他臨摹了不少歐顏柳趙個體楷書,私底里他還練習草書,尤其喜愛王羲之的《草字訣》。一年后,他和哥哥一起進入縣立實驗小學。1932年,小學畢業的朱德群進入徐州中學讀書,后轉入海州中學。父親朱禹成決心傾其所有,讓孩子去遠游求學。
這就決定了朱德群和白土鎮上絕大多數同齡人截然不同的命運。但離家上學的朱德群迷上了籃球。他的右手投籃異常精準,左手運球技術又出奇地嫻熟,加上超過1.80米的身高優勢,頗有球星氣派。但這位處于“叛逆年齡段”的籃球中鋒,卻跟其他隊員一起,貼出一張對校長表示不滿的聲明。他和同學因此被開除了學籍。父親將通知交給他看了一遍,就從此沒再提起此事。在父親的操辦下,他的中學學業最終得以完成,但此事卻讓他銘記終身。直到85歲,提起此事,他依然感慨無限,說父親當時這么做,表明并未就此認定他是“朽木不可雕也”。
初中畢業后,學校的體育老師極力動員他報考體專,他也正有此志向。可父親說,體育可以強身,但不可以作為一種職業,我看你還是去考藝專吧,你有繪畫基礎也有潛質,這行可以干一輩子。朱禹成擔心兒子根本考不上杭州藝專,欲安排他到徐州美專先學習一年。而在杭州美專讀四年級的同鄉劉夢筆,則聯系了留在學校過暑假的同班同學林瓊,幫助朱德群補習繪畫基礎,使他順利地考上了杭州藝專。
因為朱德群的初中畢業證書還沒拿到,他只好拿堂兄朱德群的畢業證書報了名。1935年,杭州藝專開學后,朱德群向老師說明了原委,希望將自己的名字改回“朱德萃”,不料學籍已經上報,他只好一直和堂兄共用著“朱德群”的名字。認為“藝術之眼光不能以國門為止境”的杭州藝專校長林風眠,非常善于用人。西畫有吳大羽、方干民、葉云、蔡威廉、李超士等人,國畫則有潘天壽、紅薇老人張光、李苦禪、鄭午昌等人。
朱超群在繪畫理論和創作思想上深受吳大羽和潘天壽的影響,很想專攻國畫。但杭州藝專只設立綜合的繪畫系,以西畫為主,同時必修國畫。于是,他專心研習繪畫,并徹底放棄了籃球。因為每次打完籃球拿起畫筆,手都會發抖,影響自己的繪畫效果。杭州藝專講究中西兼修的學風,開闊了朱德群的思維和視野。
2007年,87歲高齡的朱德群接受央視采訪時,對杭州藝專這段生活依然記憶猶新。他說:“頭幾年就畫中國畫。學校里面吃早飯以前,床前有一個板凳放著一個硯臺,我的左手可以磨墨,就是那時候學校的天不亮就磨,天一亮馬上起來就畫,用左手磨墨,右手畫。就是那時候訓練出來的,就變成習慣了。
”對朱德群影響最深的老師莫過于吳大羽了。那時的朱德群每天都要到西湖邊上寫生,風雨不誤,然后把畫交到吳大羽那里接受點評。至晚年,朱德群仍銘記著吳大羽當年的教導。“吳大羽他們教我們的東西都是后期印象派的東西,所以比較接近就是現代繪畫,吳大羽是個很好的老師,而且他的中文各方面修養都很好,我們很幸碰到這一個好的老師。
”由于吳大羽對塞尚非常的推崇,這引起了朱德群對西方繪畫的興趣。2008年,88歲的朱德群被記者問及為何對母校杭州藝專念念不忘時,他說:“杭州藝專的教授非常好,鼓勵學生向前。那里教學嚴格,辦學方法、路線與歐洲相接。當時學校的圖書館可以見到幾乎所有的巴黎藝術雜志,學生們都曉得巴黎繪畫、畫派等的轉變,這樣到巴黎學習就不存在銜接問題。”杭州藝專的學習氛圍很濃,人人都是“畫瘋子”。
入學次年,才氣過人、目空一切的吳大羽給朱德群所在的班級講授素描。他對畫得好的學生不遺余力地鼓勵,對不看好的學生則很淡漠。朱德群每天都去西湖邊寫生,風雨不誤,哪天朱德群沒有畫拿來給他點評,吳大羽便會“神色頓顯失望”。一次,他察覺朱德群的習作有取巧趨勢,便當頭棒喝道:“作畫要老實,不要賣弄小聰明、不要出風頭。
在校六年,能畫出一幅可看的畫就夠了。”而一次林風眠校長對同學趙無極說的話,同樣叫朱德群終生不忘。趙無極和朱德群在杭州藝專時,都向往擁有眾多印象派、立體派、野獸派大師的法國。一次,趙無極問林風眠校長,將來能不能到巴黎當畫家,以藝術來養活自己?林校長淡淡一笑:“你在做夢。巴黎的藝術家多如過江之鯽,就看你們各自的造化了。”他們都已經成為法蘭西學院藝術院士之后,2005年朱超群接受采訪時,還提及此事,并說:“從林校長的回答里就可以了解,在巴黎做職業畫家并不是容易的事。
巴黎是各國優秀藝術家集會的城市,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的老友、著名法籍華裔藝術家熊秉明提起他時,曾說:“我看德群寫字,寫完一張幾十、幾百字的書法,只要發現有一筆敗筆他就毀掉,我對他說,敗筆按照精神分析法,往往是新風格的誕生處。他不聽。他就是這么個頑固追求完美的人。”和朱德群一樣頑固的還有吳冠中。1936年4月至6月,浙江各地學生集中軍訓。
軍訓打破了學校與學校的界限,每十一個人組成一個班,吳冠中和朱德群正好分在一個班。排隊時,高個子朱德群在排頭,小個子吳冠中在排尾。兩人在軍訓中“臭味相投”,被同學稱呼為“拴在一個槽子上的叫驢”。吳冠中看到朱德群在學畫,也想嘗試,朱德群就把畫具、顏料交給他,并交代白色顏料是調好裝在雪花膏瓶子里的。傍晚回來,他聞到畫上有股奇香,很納悶,一問才知道,原來吳冠中把真雪花膏當成了顏料。
吳冠中時常說,沒有朱德群就沒有畫家吳冠中。因為,當年喜歡畫畫,卻學起了電機的吳冠中,正是在朱德群的鼓勵下,后來考到了杭州藝專,改學了畫畫的。抗戰期間,學校不得不轉移南下,隨后西遷至昆明,與北平藝專兩校合并。作為優等生,畢業后朱德群留校當了四年助教,之后去南京中央大學做講師。在此期間,朱德群經歷了一段很短暫的婚姻。女方后來有了新男友,提出離婚。
抗戰結束后,朱德群于1947年搭船沿著長江返回南京。這一年,他與同學柳漢復在南京結婚,女兒凱蒂次年出生。1948年12月30日,一家三口搭上最后一艘駛向臺灣的船。1954年,朱德群在臺灣舉辦了他的首次大型個人畫展,展出52幅畫作,賣出了56幅——其中4幅是預定。共獲三千多美元,徐悲鴻的前夫人蔣碧薇也給他贊助了400美元。
正是這“第一桶金”讓他赴法進修的愿望得以實現。1955年5月5日,朱德群做出了他一生最重要的決定,放棄已有的藝術聲名和學術地位,孤身一人乘坐法國籍郵輪“越南”號,經埃及、西班牙,前往巴黎。那一年朱德群35歲。不料途中,從不浪漫的朱德群有點意外地在印度洋上墜入了愛河。他遇到了自己的學生、23歲的大家閨秀董景昭、朱德群所教班級畫畫最好的兩人之一。正在臺灣師大讀三年級的董景昭,剛剛獲得西班牙皇家藝術學院的獎學金前往馬德里留學,此刻正因暈船而趴在船舷邊嘔吐。
朱德群關切地上前去幫忙。這讓素來就對他有好感的董景昭感動不已,兩個人在短暫相處中萌發了愛意。董景昭的父親董彥平,到臺灣前是東北安東省省主席。他對這個惟一的女兒非常疼愛,視若掌上明珠。聽聞女兒要嫁給一個年長她十二歲、已離過一次婚的有婦之夫,大怒,嚴令她立即轉學,到德州州立藝術大學重新注冊學習。董景昭不得不揮淚告別了朱德群。
朱德群卻拿出了對藝術的執著勁兒來追回愛人。他一天一封信,表示要跟去德州,最終董景昭違背父命回到了朱德群身邊。而朱德群給自己惹的麻煩也不小,他和第二任妻子柳漢復的離婚,漫長而彌漫著怨恨。1960年,朱德群和董景昭頂著家庭和社會的重重阻力結婚。朱德群說:“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是碰到了她。”1956年,朱德群以熱戀中的董景昭為模特兒畫的《景昭肖像》在巴黎大皇宮舉辦的春季沙龍上獲得了榮譽獎,他沿著這條道路再探索,第二幅《景昭肖像》又在下一次春季沙龍上獲得了銀質獎。
他的古典寫實作品開始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并奠定了他在法國奮斗的基礎。這兩幅畫也成為朱德群20年古典寫實繪畫的終結。作為賢妻良母的董景昭,后來生下兩個兒子,把全家照顧得無微不至,給朱德群營造出溫馨的氛圍。孩子大些后,她又去考了法國教育部教中文的教師職位,并在巴黎綜合理工大學教了二十多年中文直到退休。朱德群不愿意參加任何社交,董景昭也不善交際,但比朱德群外向,她常推促丈夫去參加一些必不可少的活動。這對朱德群融入法國藝壇至關重要。
即使如此,朱德群夫婦的社交能量,比趙無極夫婦還是略遜一籌。趙無極有一種與人打交道的天賦,親切儒雅、談笑風生;他的法國夫人則是雷厲風行、深諳藝術家的運作之道。她竭力把丈夫推入國際藝壇主流,使其作品在華人畫家中高開高走。朱德群待人則稍顯拘謹、不茍言笑;董景昭作為大學的中文老師,也不是藝術圈人士。這樣一對中國夫婦在巴黎畫壇能打開局面并獲殊榮,足見朱德群作品本身的魅力。
前些年雖然朱德群作品的總體行情不及趙無極,但近年他的巔峰之作也頻頻創下震撼價格。1635年,法國國王路易十三時期的首相黎塞留創立了法蘭西學院。許多為世界各國人民耳熟能詳的法國文學藝術大師,如拉辛、拉封丹、雨果、小仲馬等先后成為這里的終身院士。1997年12月17日,旅法畫家朱德群,被法蘭西學院選為250名院士中的一員,而且是法蘭西學院成立兩百多年來的第一位華裔藝術院士。
其藝術成就之高,不言而喻。1999年2月3日下午3點,法蘭西學院圓拱形會議廳為朱德群舉行了隆重的院士加冕典禮。78歲的朱德群身穿特制的拿破侖時代的綠底金線刺繡院士大禮服,在法蘭西共和國儀仗隊的擊鼓致敬聲中,登上了神圣的講壇。加冕典禮上,法蘭西院士、著名雕塑家亞貝爾·費洛專門為朱德群設計的“法蘭西院士寶劍”非常特別,劍柄上鑲了四塊中國傳統文人借以抒發高潔情懷的漢白玉,兩塊扁平中空的綠松石,還有一塊刻著戰國時代獸面紋的琥珀。60年代中期,朱德群產生了與前輩大師對話的愿望。
他特意跑到臺北故宮的珍寶庫,去看北宋畫家范寬的《溪山行旅圖》。回到巴黎后,他就畫出了與范寬對話的抽象巨幅《源》。接著,他又創作了一幅與北宋畫家郭熙《早春圖》對話的抽象作品《早春》。憑借抒情而充滿詩意的抽象繪畫,朱德群被法國現代繪畫史家稱許為“把東方藝術的細膩與西方繪畫的凝練,融會得最為成功的畫家”。他的作品采用油畫的表現形式,但卻深得中國藝術之精髓,畫中透出了水墨畫的痕跡。
因此,深受法國畫壇的敬重。英國牛津大學教授蘇利文,曾問過朱德群創作時的感覺,朱德群答道:“看畫和繪畫,覺得在聆聽宇宙的天籟。”這個“宇宙天籟”是什么?朱德群在院士加冕的演說中說:“我是一個漢家子弟,可我一直在追求將西方的傳統色彩與西方抽象畫中的自由形態,用中國的陰陽和合的精神鍵組合成新的畫種。”但凡進入上海大劇院的人,第一眼所見的,必是進門的巨幅繪畫《復興的氣韻》,這幅畫作長7.3米,高4.3米,面積達31平方米,是朱德群應大劇院之邀專門創作的,2003年作為大劇院5周年的生日賀禮,掛在了大劇院進門的一整面墻上。
這是朱德群畢生最大的一幅作品,也是他藝術生涯中的一幅抽象畫代表之作。畫作色彩瑰麗,氣勢宏偉,內涵豐富,充滿藝術想像力,其千變萬化的層次如同音樂般流動,象征著藝術的多元,更表達了一種復興的理念。自2007年起,他一直前往法國國立陶瓷制造廠燒制瓷器,并舉辦了自己的陶瓷展。其畫作也在拍場上屢創新高。在2013年香港佳士得秋拍中,朱德群的《無題》以7068萬港元成交,這也成為朱德群作品的最高成交紀錄。
一生中,他在世界各地的個展均好評如潮,其作品被巴黎藝術博物館、臺北歷史博物館、美國圣路易大學、比利時現代美術館、法國國家現代藝術基金會等二十多家國際著名博物館收藏,并多次榮獲藝術大獎。無論是他的寫實畫還是抽象畫,東西方評論家都眾口一詞:朱德群是用油畫畫出了中國水墨畫精神的大師,他用濃郁潑辣的色塊轟入畫的深層,追求深遠的宇宙空間感和無限激情的筆墨之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