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研究東方文化的著名學者雷納·格魯塞在《從希臘到中國》一書中,提到了一個饒有趣味的現象:佛教誕生在印度,而給佛造像的不是創立并信仰佛教的印度人,而是跑到印度居住的希臘人,以后佛教沿著絲綢之路傳入中國,中國反倒成了世界上佛教造像最多的國家。接著他又解釋了這一現象發生的原因:根據古印度的傳統思想,佛教徒不敢在今世用肉眼可看見的雕像去直接表現他們所敬仰的佛,為使信仰有所寄托,而采用借代的方式,這就是早期佛教中對佛的足印、佛塔、寶座等物的崇拜。公元前4世紀晚期希臘人來到印度,他們接受了佛教,又根據希臘文化傳統,并借鑒西亞、埃及文化,開始了佛造像,這就是“犍跎羅”藝術。
中國自古具有雕塑藝術傳統和很高的造型藝術水平,在佛教和佛教造像藝術傳入中國的過程中,出現了將佛教內容和中國表現形式融為一體的現象,結果是佛教造像中國化,并且將這一文化現象推向高潮。這一分析是有一定道理的。從目前保存的佛教造像情況看,南北朝時期的佛教造像,不僅數量可觀,而且藝術上也達到相當高的水平。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除前述原因外,還得從社會深處分析。首先,南北朝時期是我國歷史上社會大動蕩、大分裂的時期,戰爭連年不斷,朝代更迭頻繁,人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人們紛紛尋找精神寄托,于是佛教乘虛而入,并廣泛流行,成為中國歷史上的宗教迷狂時代。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平民百姓,為了乞求佛祖的庇祐和賜福,大造佛像,一時蔚然成風。其次,創造出秦兵馬俑、漢兵馬俑等偉大藝術作品的中國工匠,善于吸收外來藝術形式,創造出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偉大作品。尤其對佛教信仰虔誠的工匠,在雕塑佛教造像時,更是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所以敦煌、云岡、龍門、麥積山等處的石雕造像數以萬計,水平之高成為世界聞名的藝術寶庫。
南北朝時期,天水一帶不僅建造出麥積山、水簾洞、木梯寺等石窟寺,而且在民間幾乎家家供奉佛祖,戶戶有佛造像。既有石造像,也有銅造像,還有木刻佛像;既有佛造像塔,也有造像碑。它們以各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和風格寄托著人們的各種哀思、希冀和期盼。下面介紹幾件這一時期的館藏文物。這通1988年出土于張川縣木河鄉店子村的千佛造像碑,通高174厘米,寬70厘米,分碑額、碑身、底座三部分,兩面開龕造像514尊。
碑陽:碑首為兩龍蟠曲。碑身上部造一龕,龕楣弧形,龕內主尊為佛,端坐方形臺上,身后有舟形背光;兩側為二菩薩,端立于方臺上,頭部有背光。龕左右及碑身和碑底為21層小佛造像。碑陰佛龕為尖拱形,佛及菩薩頭部有火形背光,龕左右下部各有一龕小造像;龕下為12層千佛造像。下層為發愿文,共18行,每行1l字,合198字,魏碑體,間楷草筆意,末尾題款為“大代永口年歲次”,經考證造于北魏年間。
夫道幽微口口年形圣虛玄明志感口今合生而莫迦開波若之口口證六建三寶之信口前迷口之三業弘三界之善祥施致運福今身不樹善口口顛將來門之目大口口軒飛龍隴小國人口建善清信弟子使口將軍都督武威王成子多口生口三有沉落幽俗處在輪是本風馳棲霜口擁世險龜辜遭口六行葉口口運慶莫煩口行息口恨誓巍巍減屈雇高口英口妙手仰為曠七此所生六道所趣遠雅三八難有形之口口口口龍華物會果口口首尋發。
大代永口年歲次此碑藏張家川回族自治縣博物館。我國的造像碑既是作為寺廟中施主們功德的一種圖像兼文字記錄,又是石窟寺藝術中集建筑、雕塑、壁畫于一體而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這種以組畫形式出現的情節生動的故事,不僅通俗易懂,為廣大群眾喜聞樂見,也為佛教藝術傳統繪畫的創作開拓了廣闊的天地,并推動了古代建筑、裝飾、雕塑、繪畫多種創作題材的發展。麥積山石窟33窟所藏10號造像碑,是中國佛教造像碑中的珍品。因其內容以佛主生平事跡為主,所以又稱佛傳碑。
10號造像碑為灰色花崗巖,石質細膩宜于雕鑿,碑通高1.36米,寬0.73米,厚0.10米。碑兩側及碑陰表層粗糙無任何造像痕跡。全碑可分為上、中、下三層造像,每層又分尺寸不等的小方塊,三層造像由上而下逐漸變大。該碑從釋迦牟尼一生曲折的事跡中,選擇了最有代表性的情節,視內容自上而下分層分塊布局,精雕細琢。碑上共雕刻了100多個大小不等的佛、菩薩、弟子、飛天、供養菩薩、力士等人物,內容豐富,造型生動。為了達到預想的效果,藝術匠師們采用了高浮雕,淺浮雕和陰線刻等藝術手法,以靈活多變、寓理于情、融情于景、動靜結合、虛實交替等藝術手法表現內容,因而產生非同凡響的藝術效果。
例如“深山說法”中,樹上戲耍的猴子,東張西望的猛虎,山中苦修的比丘,天空中冉冉飛降的飛天,其神情、形態都非常優美生動。在“降魔變”里以夸張的手法,簡練而概括、粗獷的線條和浮雕刻畫了張牙舞爪的魔眾,對企圖以美色誘惑釋迦的三個魔女只在形體上稍加扭動就產生了一種動態美,沒有絲毫矯柔做作之處。再如“布法掩泥,燃燈受記”中把成道前的菩薩向民女索買七莖蓮花,借花獻佛一節插入進來,把人世間青年男女一見鐘情的情景恰到好處地揉合在一起。
在“鹿野苑初轉法輪”中,蜷曲四肢臥在地上的小鹿,那富有彈性的臀部夾著一條短小的尾巴,懶洋洋地、馴服地任小孩擺布,神態生動,惹人喜愛。把10號造像碑同麥積山北魏時期的雕塑作一比較,它們在藝術和風格上有共同特點:人物造型已趨向于方中略圓,神情由莊嚴肅穆、寧靜呆板轉向富有個性和動態美;
衣褶不再是輕薄透體而傾向于厚重,層次多富于變化以及追求繁縟的裝飾趣味;服飾上為寬邊翻領或高領束腰長袍;自菩薩肩上垂下又于腹部交叉的長瓔珞,均屬于這一時期的典型裝飾;菩薩的長髻逐漸變得低矮,有的戴花冠,有的發髻作花瓣式,比例勻稱,整體和諧優美。據此推測,10號造像碑是北魏景明以后,即公元502年一534年之間的作品,也是北魏佛教藝術中的精品。這件石造像塔為西魏大統二年的作品,出土于天水市秦安縣。石塔通高172厘米,塔身呈方形,為樓閣式。塔分三層,每層之上有塔檐覆蓋;
檐角平直,雕有瓦壟和屋脊。塔每層四面開龕,分別雕刻佛、菩薩、弟子、侍者及供養人。最下層為四方形塔基座,四周雕刻禮佛供養圖,還有一篇發愿文,內有“大統二年歲次口口”句。帶紀年的西魏造像塔存世不多,所以此碑對研究北魏和北周這一歷史演變時期佛教藝術風格的嬗變,提供了具有標尺意義的實物資料。該造像塔現收藏甘肅省博物館。
魯恭姬造像碑,位于清水縣城北趙充國墓東南角,高2米,寬85厘米,厚56厘米。造像碑右下角微缺。碑首呈拱形,碑正面中線刻一施大無畏印的釋迦牟尼像立于蓮臺之上。佛像扁平肉髻,曲眉直目,高鼻小嘴,雙耳自然下垂,面部近半圓,頸粗短;
上身著通肩袈裟,衣紋自然流暢,干練利落;下著規則整齊線條長裙。釋迦周圍刻以背光、小佛、侍立菩薩等。整個造型既具飄逸之特征,又兼隋唐豐潤之風,為標準的北周中期作品。碑的背面為魏體書文,共八行,自右向左,通行豎寫,每行字數十三至十五不等。筆法既有隸書遒勁挺拔,造型峻峭,風格質樸的特點,又有楷書蒼老凝重,縱橫毓秀,剛如曲鐵,艷若春云的氣質。
碑文內容在《新通志稿》、《秦州志續編》、《隴右金石錄》中均有記載,即北周天和二年南陽、枹罕二郡功曹,郡平望清水句法襲為亡妻魯恭姬造釋迦定光并等身像的記事碑。此碑于道光初年出土,今定名為“魯恭姬造像碑”,具有一定歷史、考古、書法藝術等價值。天和二年六月十日口口口口口左員口侍郎南陽枹罕二郡太守郡功曹平望清水句法襲為亡妻魯恭姬造釋迦定光并等身像二軀自刺史蔡國公士曹從事功曹長暉次息侄遵僧允僧進顯昌孫懷口楊氏妹風姜垣氏女永妃畢嫁女女保妃王令猥造像碑造于北周建德二年,1973年出土于張家川回族自治縣馬關鄉。
碑通高113厘米,分碑額、碑身、碑底三部分。碑首四龍蟠曲,兩兩成對,龍頭朝下,碑陽龍軀下為一小龕,內有釋迦牟尼佛一尊,雙手撫膝,結跏趺坐。碑身為方形佛龕,龕楣為垂幕狀,龕左右為束狀幃幕及纓絡穗飾;龕中釋迦牟尼一尊,右手施無畏印,左手下垂,結咖跌坐,端坐于方形臺上;佛左右為二弟子傾聽佛說法;佛龕下為二獅及二護法。碑陰碑身為二尖拱形龕,龕內為釋迦牟尼,佛手施無畏印,端坐于方形臺上,左右站立二菩薩。碑身下部為兩人牽兩輛牛車,兩騎馬人跟隨于后的禮佛圖,碑兩側上部各為一小龕,內中有佛,右側佛結跏趺坐,手施無畏印,左側佛手施無畏印端坐于方臺上。
碑下部左右及碑陽下部為發愿文。全文如下:建德二年歲次癸已五月丙寅朔正信佛弟子堡主王令猬囑值伯陸盈縮無常知德可舍知善可崇以減割妻子衣食之人為忘息延慶延明父母等敬造石銘壹區高四尺彌勒壹堪釋迦門壹堪前有獅子伏令忘息等神生凈土值愚諸佛龍花三會愿在祈首全家眷屬一年以來百年以還眾災消滅含生之類普同斯愿佛弟子堡主王令猬盧曠理將軍殿中司馬別將嵩慶孫子顏子茂子開子初清信梁定姿清信張女妃清信權男嬰清信權影女子暉口暉碑陰上部左右下部左右碑陰下層分別刻猥弟永以法口侄元慶弟王薄王安紹先孫何口。
忘息延明乘車馬供養佛時忘父元口供養佛時忘母皇甫男姦供養佛時忘息女香口供養佛時扶車奴口德北周王朝統一北方后,大量吸收中原文化,同時又積極與西域交往,其佛教文化受兩者影響很深,其造像已向隋唐豐滿圓潤風格過渡。王令猥造像碑上的佛像既有南朝“秀骨清像”之遺風,又有西域形體健壯面相豐潤的余韻,實為北周敦厚壯實、珠圓玉潤的新藝術風格的典型之作。
王令猥造像碑現藏于甘肅省博物館。北朝時期,流傳下來的大量的佛造像中,有一部分上面有刻鑄銘文,它們是我們了解佛教造像制作年代和研究北朝佛教文化的重要資料和依據。天水市各文博單位收藏著一批鑄造精美的銅佛造像,其中,尤以天水市博物館和清水縣博物館所藏的三件紀年銘文造像價值更高。
造像高16厘米。菩薩頭戴寶冠,雙繒下垂,面瘦,鼻高,袒胸赤臂,纓絡佩胸,下著羊腸形長裙,手提凈瓶,立于凹角尺座上,頭后背光四射。身背刻有銘文:“大魏太平真君二年正月十五日弟子錫京屬令天水居家平安敬造佛像一尊供鑒。”現藏天水市博物館。造像高2l厘米。
佛像高肉髻,長方臉,雙耳垂肩,細高頸,面帶微笑,上著半披肩袈裟,雙手作禪定印,結跏趺坐于凹角尺座上,身后光焰四射。側飾百乳紋,背銘“太和八年四月二十七日清信仕張陵保造。”1954年收藏于清水縣博物館。北周天和六年銅造像碑碑高13厘米,寬8。5厘米。造像為釋加牟尼如愿相,佛扁平肉髻,面容圓潤,上著半披肩袈裟,結跏趺坐于乳釘紋圓座上。造像之上拱首處雕刻一行龍趕珠。周圍用凸線勾出似背屏樣的圖案。
背銘:“息至道沖靈必業以銓泉但眾生受溺苦河之中輪轉生死之域是以如來垂跡影布言原野曉示長遠永垂煩惚佛弟子陳歲為亡父母時天和六年歲次辛卯六月丁丑朔日丙戌敬造釋迦音像一尊愿為皇帝鑒。”該碑現珍藏于天水市博物館。
墓志碑是古代埋藏在墓室中的記事碑,一般以磚、石為材料,或刻或寫,記述墓主人的生平、功績,是我們研究歷史、書法等的珍貴材料。天水出土的墓志碑較多,其中以王司徒、趙佺儉碑等最為珍貴。現將王司徒墓志碑介紹如下:王司徒墓志碑共兩塊,出土時合在一處,成正方形,邊長56.8厘米,厚7厘米,碑文兩塊相連,四十行,每行二十個字,共八百字,為魏碑形體,間有楷草風韻。
從文字看別體字較多,且有少數錯字。1972年3月張家川回族自治縣木河鄉平王村出土。現存甘肅省博物館。墓志末尾有“大趙神平二年歲次己酉十一月戊寅朔十三日庚寅記。”查“大趙神平”這一國號和年號,史書失載,據秦明智、任步云二先生考證,年號為神平之“大趙”政權建立于北魏永安元年,其建立者是高平鎮匈奴人萬俟忍奴。這合記有絕對年代的墓志是研究北魏晚期甘肅少數民族的政治活動的珍貴資料。君諱真保秦州略陽人軒轅之裔后稷之胄蓋降周豫霸者專征陳生嗟去護兆西域遂飛實武威別為王氏歷戴名位左右賢王暨漢此大流諸國內屬因朝入士鳴士玉兩部后中國失的御魏晉造升或龍騰向志風金城所在立功圖勛帝寶受晉帶土遂家略陽高祖擢晉龍驤將軍寧夷校尉趙顯美侯石虎之子于時沖年立操二九登庸布萼蕃方聯輝相襲分金益即片洼井野入服貂出任推彀兆難根海底即亦抽柯入漢后石室室告屯苻宗策馬張氏承機撫劍河南,豪杰鼎峙于三方壯士偃蹇于斯年爵命繽紛競溱如零公非義張祚東轅入秦明帝置席建師賢之禮分土南安托殊常之寄,翼贊之功未宣,較高奇這謀掩發,秦后痛之追謚日莊曾祖陵撫軍梁葉刺史烈祖伏仁乞伏世祁連二郡太守父潤隴西太守秦畿裔俗悠獷民負顛礙世為囑慮乃是將鋒之場帝王雕威之地世祖為之徘徊公于遜遁自代啟基洮隴初開御險時難,其委以公器略淵明經方濟時所托以為德人公體敦惠和鄰南岐之風育海千里治口口欺之術示致仕患而薨民懷市哭之戀吏祭之哀魏苞余善贈龍驤將軍交、高州刺史君氣品淵澄資含質良工不能僥其修綸未足度深弱冠仕歷政功曹史山陽公魏之懿德識亮相光舉擇必良彥自于時民豪列庭帶帶鱗葬公獨被囑盼留目廠寧即曹用強貞干在公請雅聲馳北京嘉之策援廣武將軍城都侯公執操自每多慷慨志兼擇翮之規情含矯鱗之風隨之節未申騰霧之耽未舉寢疾不然即此時年六十豪友痛之自魏終趙應則尋仁戀德望墳追贈持節大都督西道諸軍驃騎大將軍司徒公天水郡開國公太原王溢日懿使持節即柩宣策祭以大牢仰述美績鐫銘記德頌曰孤根特秀番條映日凄風雅至容不暫憩非霜不酷自有貞骨,倜儻不群資朗亦別顏顏荊山遏遏藍田下積瑤琨上插霧聞,時遇善琢寶器在焉記斯明德響玉相綿金石永勒千載長宣大趙神平歲次己酉十一月戊寅朔十三日庚寅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