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中國書畫、中國油畫和瓷器比起來,雕塑作品的價格盡管還便宜得很,但在過去3年里卻已至少漲了10倍。世紀翰墨畫廊負責人林松今年有點煩:眼看著藝術品市場一片繁榮,卻很難找到優秀的油畫新人。這位已有十多年從業經驗的藝術品經紀人不愿意降低遴選藝術家的標準,于是開辟了一些冷門項目———從夏天開始,先是為魯迅美術學院雕塑系副教授張峰舉辦個人雕塑作品展覽,然后為留美藝術家封巖舉辦攝影作品展,期間還將自己畫廊的油畫藏品拿出來展出了一段時間。
現在冬天來了,他開始為張峰的同事、也是魯迅美術學院雕塑系副教授的陳連富舉辦個人雕塑作品展。“在半年時間里連續舉辦兩次雕塑展,在798的畫廊中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林松的雇員李穎說。她還表示,世紀翰墨畫廊也應該是北京798藝術區幾十間畫廊當中率先舉辦個人雕塑作品展的機構之一。世紀翰墨畫廊能夠這樣做顯然是受到張峰作品賣得不錯的鼓舞的結果。在夏天的展覽上,張峰的雕塑《閑雨》和《絕唱》一開始就被人買走了。
展覽結束后,林松選出一件作品送到了拍賣行,估價為4萬元人民幣。“本來我覺得能以這個價格成交就很理想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它最終的成交價是6萬元。”他說。從11月初到現在,張峰共有3件作品在中國內地的拍賣市場上成交,價格分別是3.85萬、6.05萬和12.1萬元人民幣,而此前,他的作品沒有在中國大陸市場上拍賣過。
不過張峰的作品在海外市場上的交易要早得多。今年初,他創作的雕塑《絕唱》在蘇富比有限公司的拍賣會上以1萬歐元成交。而且,《絕唱》在兩年前還同其它20多件張峰的大小作品一道被一位英國收藏家成批買走。這位收藏家將這些作品陳列在了自己在倫敦開辦的一座雕塑公園里。在許多人看來,目前代理中國藝術家的雕塑作品存在著商業風險。比如,在中國內地的藝術品市場上,即使一流雕塑家的作品價格也只相當于二三流畫家作品的價位。但早在為張峰舉辦展覽時林松就表示確定,由于藝術價格與商業價格間存在落差,雕塑作品短期內有望增值3倍以上。
“一旦市場了解了雕塑家及其作品的藝術價值,這些作品的商業價格就會跳躍式增長。”他說。林松的朋友、千年時間畫廊藝術總監張思永也認為如果有好的商業推廣,就會有更多的收藏者認識到雕塑的價值。10月份,該畫廊嘗試著舉辦了一次有部分雕塑作品的藝術展。當時,一位來自深圳的證券業人士用15萬元人民幣購買了一座吉林藝術學院美術學院副院長劉君創作的3米高的仕女雕塑。買家表示,他想把這件雕塑擺在自己的大客廳里。
國際市場或許也為林松和張思永這樣的藝術品經紀人提供了信心。今年5月4日,羅馬尼亞雕塑家康斯坦丁·布朗庫西的青銅雕塑作品《空中飛鳥》在佳士得有限公司以2745萬美元成交,刷新了雕塑品拍賣的世界最高紀錄。而且,最近20年來中國的雕塑創作隊伍不斷擴大,不單元老們還保持著旺盛的創作熱情,一大批中青年雕塑家也已經成長起來并靠自我表述和日常生活題材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同時,在過去3年里,中國市場上的雕塑價格也至少增長了10倍———3年前,一件標準尺寸的雕塑作品通常為七八千元人民幣,而目前已經達到七八萬元人民幣。
一個例子是,兩個月前,33歲的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教師蔡志松的青銅作品《故國·風1#》在蘇富比有限公司的秋季拍賣會上以66萬港元成交,創下了中國大陸雕塑家在國際拍賣市場上的最高紀錄,而蔡志松以前沒有任何拍賣記錄。上海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師向京是另一個例子。據拍賣數據庫雅昌藝術網統計,從1997年至今,這位一直奇怪自己“怎么是女人”的雕塑家的作品今年以來共在拍賣市場上亮相17次,整整占其過去8年所有參拍作品件次的一半。這些作品的價格當然也一路上升———2003年是2.2萬元,2004年是6.6萬元,今年已經漲到了30.8萬元。
向京的作品大多表現的是都市女孩的日常生存狀態,諸如傻笑的、發呆的、無所事事的、吊兒郎當的、哭泣的、抽煙的形象等。藝術策展人馮博一說:“看著它們,突出的感覺是使記憶多了一層傷感的情調。”甚至一些以前無人問津的作品在今年都寫下了不可思議的價格。如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雕塑系教授李象群創作的《接力者》1998年第一次出現在拍賣市場上時估價為3萬-4萬元,但沒有人要;
然而本月初,它卻在上海的拍賣會上以35.2萬元成交,高出預估價5.2萬元。迄今為止,中國大陸藝術家雕塑作品的最高拍賣紀錄是上個月由《五大書記像》創造的121萬元人民幣。這件作品是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的藝術家展望與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主任隋建國共同創作的,估價為30萬-50萬元,但在1997年它的命運是流拍,盡管當時的估價僅為后來的1/6。
展望和隋建國都是中國大陸最早從事當代雕塑實驗與創作的代表人物,不過他們在1997年創作的《五大書記像》卻是接受西柏坡博物館委托的現實主義之作,被認為反映了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和任弼時這5位中共領袖進北京之前的精神風貌。現年45歲的展望從1990年開始從事超寫實主義雕塑創作,有多件作品被中國數家美術館及美國芝加哥大學博物館和瑞士、德國、美國、新加坡等地的私人收藏。
今年10月,他用不銹鋼雕塑的高90厘米、寬70厘米、深80厘米的《假山石系列》在蘇富比秋季拍賣會上的成交價高達30萬港元。在拍賣市場上,隋建國最著名的作品是一件又一件逼真的中山裝雕塑。今年5月,他的作品《毛夾克》在佳士得有限公司的拍賣會上以36萬港元成交,是估價的兩倍。中山裝在中國大陸習慣上被視為政治符號,但隋建國表示,他是在意識到這種服裝其實是記錄過去100年來中國社會意識形態變化的文化符號之后才雕刻那些東西的。“或許有人會將它稱為‘毛服’而視之為政治符號,但實際上同時代在臺灣的蔣介石也身著這一樣式的服裝。
”他說,“哪怕我們早已不再穿著它,將它從衣櫥中摘除,將它忘在腦后,這件無形的中山裝還是穿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無論如何,中國的雕塑市場看起來正在起飛。1964年創作了著名的《歐陽海》的廣東省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廣州市美術家協會主席唐大禧說,當1996年他的這件作品得以豎立在廣州的雕塑公園里時,他算了一下,竟過了32年時間。“雕塑豎立后,游人、觀眾不少,”他說,“但知道歐陽海故事的人確實不多,偶有知道者也都說得不怎么具體而精神卻沒有錯。”歐陽海是新中國若干英雄形象之一,生前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名班長。
1963年,他在一次行軍途中面對呼嘯而來的火車,為將受驚的馱馬推出鐵軌而犧牲。唐大禧的雕塑《歐陽海》是因作為在中國幾乎家喻戶曉的長篇小說《歐陽海之歌》的封面而聞名的。在這件作品里,高舉前蹄的馱馬竭力想沖上鐵軌,而歐陽海只身箭步頂住已經人立的馱馬,高揮左臂向沒有直接出現在作品中的火車示警。《歐陽海》在完成的當年就被中國美術館收藏了。
當時,中國美術館通知作者說將支付收藏費300元人民幣。“我太高興了,”唐大禧后來回憶道,“曾經粗略盤算過這300元怎么用。我長期沒有手表,首先是買一塊進口的瑞士表,剩下無多的就隨意花掉。”可是接下來被譽為表現了“一團火”革命氣概的《歐陽海》就被打成了“牛鬼蛇神”,有人甚至聲稱從中看到了蔣介石。此后,直到1980年代初,中國美術館那筆收藏費才到了唐大禧手里,不過依照政策七扣八除已所剩無幾。唐大禧說,他的兒子當時16歲,喜歡踢足球,那些錢夠他買個足球也好。
但似乎可以看做是一個進步的是《歐陽海》在上個月走進了拍賣市場。它的成交價是33萬元人民幣。唐大禧雕塑作品走進拍賣市場是今年11月以后的事。從那時到現在,除了《歐陽海》,他還有兩件被認為是代表作的作品在拍賣市場上分別以27.5萬和22萬元成交。不過與價位居高不下的中國書畫、瓷器和炙手可熱的中國油畫比起來,這些雕塑作品簡直便宜得很。林松認為,即使是現在,中國的雕塑市場上也依然是只有創作價而沒有市場價。“這種滯后給我們提供了空間。
”他說。在世紀翰墨畫廊里,李穎指著周圍陳列的陳連富那些青銅雕塑作品說,它們每件的創作成本大約是5000元左右,要比油畫高許多,但在當前的市場環境下,畫廊為它們的定價最高也不過10萬元。半年前,張峰作品在世紀翰墨畫廊展覽時的價格還要低,只有3萬-4萬元,而陳連富和張峰卻都是該畫廊眼里魯美雕塑家群體中的佼佼者。“一個職業雕塑藝術家很難像職業畫家那樣單純依靠出售自己的作品為生。
”李穎說,“張峰和陳連富固定的教職讓他們生活無憂,這使他們能夠靜下心來堅持自己的藝術創作。”但是應該說城市公共雕塑也造就了許多藝術家富翁。過去十幾年里,中國無數城市掀起的建設熱潮使城市雕塑的需求量激增,這讓制作城市雕塑變得有利可圖并分流了不少桌面雕塑領域的藝術家。他們往往自己開辦公司,專門接受這些官方項目。
有知情者說,一個十幾米高的城市公共雕塑成本大約是10萬元,而利潤卻能達到90萬元。張峰和陳連富自然沒有走上這條道路。在幾個月前的一次個人作品展上,蓄著一臉絡腮胡子的陳連富站在展廳里不斷告訴觀眾:“不禁止大家摸展品,你們可以摸這些雕塑。”柔和的燈光下,那些潔白的玻璃鋼女性人體含羞欲語的神態、豐滿起伏的曲線誘惑著人們忍不住伸手去撫摸。
玻璃鋼在手的撫摸下漸漸溫熱起來,就像是在撫摸真正的女人肉體,有的觀眾臉紅了。陳連富滿意地看著這一切,大聲說:“撫摸能減輕人的侵犯欲望,能讓人們更加友好地交流。”和張峰一樣,陳連富的作品也是今年才開始走進中國拍賣市場的。最早是在5月份,他的作品《花樣年華》在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賣了3.52萬元,但本月,他的《斜暉脈脈水悠悠》將其作品價位提高了3倍,成交價已達13.2萬元。
寫實主義、理想化以及關注人的喜怒哀樂是陳連富作品的藝術特點。比如,《含恨含嬌獨自語》流露的是一個女性不能釋懷的傷感,而《斜暉脈脈水悠悠》則表現了一個心情閑適女孩的悠然自得。即使是在外地辦展覽,陳連富也會隨身攜帶裝咖啡豆的罐子和一個磨得锃亮的金屬咖啡壺。在他沈陽的畫室里,一個女孩喝了一口他磨的咖啡后說:“有點苦。
”陳連富覺得女孩的表情很有意思,就據此雕了一件《苦咖啡》。在這件作品里,你能看出女孩真的嘗到了苦的味道。“苦,讓人特別理性和清醒。”這位藝術家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