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美學教程作為高校主干課程的教材,必以講清原理為要務;而講清原理,則必以厘定研究對象的本質為要務。只是在西方后現代主義思潮的沖擊下,人們越來越無法回避反本質主義的挑戰,越來越需要正面回應挑戰。美學作為現代中國的人文學科,本就是近百年來西學東漸的產物,而本質論是在古希臘時期就形成的學理思路,也可以說是先天從“娘胎”里帶到現代中國美學里面來的?,F在,“娘胎”里又產出了反本質論,豈不令人撓頭?
更讓人撓頭的,還是從“娘胎”里帶來的支撐本質論的一系列二元對立范疇乃至思維方式:主觀對客觀、心靈對物質、靈魂對肉體、真理對錯誤、同一對差異、文化對自然、存在對虛無、善對惡、生對死,等等。我們好不容易才接受、消化了這些東西,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后現代來了,要將我們剛剛從西方那里學會的東西“一風吹”!在這種背景下,美學研究要不要繼續跟著西方走?王一川教授是我國新時期以來第一位文藝學博士學位獲得者,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
他主編的《新編美學教程》,居高臨下,出手不凡,用西方的材料,并不跟著西方走;激活中國古典美學精華,又無食古不化之嫌。該書的創新與學術亮點,其次在于激活中國古典美學中的“感興”范疇,進而創建“興辭批評”。二元對立是西方的思維模式,西方學者治學,無不致力于尋找溝通對立兩級的中介。中國學者為了接受這種模式,不知耗費了多少時日!如今這種模式就要被后現代“一風吹”了,那種感覺有點像花了多年心血學外語,結果卻沒有派上用場一樣。
我們是應該慶幸還是埋怨呢?這恐怕會成為當代學術史上的重點課題之一。王一川教授于中國古典美學用力至勤,看準了“感興”范疇的深刻蘊含:既是審美溝通的關鍵所在,又能化解二元對立思維模式的弊病。也許,中國古典美學一直比西方美學更加貼近人生的實際,我們又因種種緣故忽略了自己老祖宗的東西。在意識到古典美學的深刻蘊含并從中取材進行創化的同輩學者中,王一川教授無疑是佼佼者。他在繼承“感興”的基礎上創化出來的“興辭批評”,已經成為美學原理中引人注目的內容了。
再次,該書的創新與學術亮點,還體現為具體實踐批評的理論化和理論的批評化。比如,該書具體運用“興辭批評”方法,對阿來的長篇小說《塵埃落定》進行了十分精辟的剖析,令讀者在感受到理論巨大力量的同時,更享受到理論之美的魅力。再如“異趣溝通”和“冷眼溫心”,該書并非只是提出干巴巴的概念,而是以電影《三峽好人》為例,予以具體闡釋,抽絲剝繭,層層深入,細膩感人。在學術界對“失語癥”現象的嘆息聲不絕于耳之際,讀到王一川教授主編的《新編美學教程》,心情為之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