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是他面對一幅巨大的側臉。圖片效果昏黃古舊,那側面給我一種天王力士般的印象!翻開看,是他一貫的主題—嬰兒!同樣一件作品,放大是一種新的呈現,當然,縮小也是。縮小的感覺是童話,愛麗絲漫游奇境或小人國;放大的感覺則是神話。放大一般出現在戶外雕塑,比如受到委托制作某著名人物的紀念像。莊嚴、崇高、偉岸、超人的力量和成就,這些巨人是人類歷史上的大成就者。
比如拉什莫爾的總統山。也有作為普世價值之象征的,比如紐約港的自由女神、里約的基督和俄羅斯的祖國母親。而在工作室,作為作品將自己的雕塑放大到4米的尺度則非常罕見。這種放大把我們所熟悉的架上原作空間和尺寸做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這種變化讓我們十分震撼。
原作并不是特為戶外大型雕塑所做的設計。與制作細膩,正常嬰兒大小的原作相比,這件雕塑的巨大尺寸使作品顯得很突出,充滿力量。他的柔軟變成巨大的柔軟,他的睡眠變成巨大的睡眠,而這嬰孩的哭,從這個巨大的如果水母生命的開端還不夠特別的起點,爆發出金剛力士般的能量,我好像聽到那一聲清晰如雷的嬰啼,震撼著整個空間,穿透那萬古長空的寂寥,直向宇宙的深處…
把一件原本只有幾十厘米的非常寫實的架上雕塑放大到4米以上的尺度還需要一些技術的處理,特別是這些溫軟圓潤,缺乏結構支撐的嬰兒的形體。好在書兵深諳中國傳統造像與西方現代雕塑的雙重泥塑語言,把一個數米高的嬰兒,塑得軟硬兼施、剛柔并濟,形面講究,細節相當精到。
此外,這個封面上的孩子還給了我一種強烈的中心感。他是當今中國家庭的軸心,操縱著全家三四代人。看看《豐乳肥臀》中魯璇兒生孩子的描寫,那大地上種子一般的播撒和糧食一般的承載!再看看眼前這個從頭頂上俯視你,對著你怒吼的天神般的孩子,我忽然很理解那些所謂的現代丁克了。其中一個巨大的嬰兒是用碳鋼板和不銹鋼板拼接而成。他屁股剛剛著地,好像從天上墜落下來,處于一種既沒有躺下去也沒有坐起來的不穩定中。
特別是他一身兩種不同色調和質感的金屬片,給人一種碎片繽紛的視覺經驗,以及某種巨大的滑稽、荒誕和僵硬感。嬰兒之所以成為老子哲學的核心形象,甚或可以說是標識形象,乃在于嬰兒的柔軟與完整、單純和天然:“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
”我曾經在三年前為書兵做過一次個展。那個展覽中有一組白色石膏的嬰兒,那種細膩易碎的形象氣質,令我頗為心動。后來又用更有質感的銅重新鑄造,再后來,又用了溫潤的漢白玉制作得更加小巧精良。但這次的質感是完全不同的方向!這個巨大的碳鋼與不銹鋼連綴的嬰兒,保留著焊點,呈示著破碎,是現代金屬感、工業感和分裂感的演出!他與老子“絕圣棄智,見素抱樸”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馳。
面對這樣一種至柔之氣與至剛之技的重合疊影,我的感覺是困惑的。不知道是賦予了工業以最終結束了這位英雄的生命感?還是賦予了蒙古人應該愛惜百姓生命以工業感?它們是誰轉化了誰?我的感覺,好像是工業感更強大一些,那種老子自然主義的“嬰”和“樸”的狀態—它的柔軟和完整被堅硬和分裂包圍了。
這種小與大的顛覆、弱與強的轉化、軟與硬的逆反、用她的鐳和X射線來挽救受傷士兵的生命與工業的重疊,構成了書兵這幾件新作的觀念化色彩—在這個以此福德希望我們再不要把生命的載體呢的原點和起點,演繹那正在發生的無可逆轉的異化的未來,就像《云圖》,是一個關于因果與輪回的守株待兔庖丁解牛和井底之蛙都是莊子的著名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