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壺”這個十分單純的造型母題下,孟慶祝持續探索了十年時間。這份近乎執拗的執著,已成為陶藝界熟知的話題。何以如此“鉆牛角尖”?朋友難免會問,用他自己的話來回答,就是要把《壺神系列》推向極致,以求“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純粹之境。孟慶祝以百余件作品,構筑起他的“壺神”世界一個單純卻充滿魅力的“牛角尖”。其中滋味究竟如何,不妨近前一品。壺,一種沿用千年的皿型,人們并不陌生。
然而,它在孟慶祝的《壺神系列》中,縱然千姿百態卻發生了價值蛻變。它被作者抽掉了似乎理所當然的使用內涵,以致顯得如此穎異陌生,透出幾分謎人異彩,可以肯定,把顯示生活中司空見慣的壺抽象為失去現實深度關系的“壺”,正是這位藝術家不同凡響的審美切入點。這個切入點的選擇,顯示了他的智慧和眼光,也包含了他對藝術創造價值的貼切領悟。孟慶祝對貌似深刻的形而上學思考取代一切的作風甚為反感,相信藝術家極其創作只有立足藝術本身致力于語言的建樹,才有可能獲得真正屬于藝術的審美價值。
于是他倒空壺中的“內容”,僅僅取其“形”取其“式”,以期在單純中對陶藝語言作深入地探索?!秹厣裣盗小方Y構形態的邏輯性和沉穩性,表明“壺”在孟慶祝的創作中業已內化為一種了然于心的造型圖式。對一個志向語言建設和風格創造的藝術家來說,這一步是必要的。據我所知,孟慶祝是在藝術創作和審美發現的長期積累中逐漸達到這一步的,全無功利主義標新立異、憑空捏造之機心。在陶瓷學院任教的十年中,一頭扎在工作室,潛心與陶瓷材料的創作。起初由于不諳泥性,徒手成型的坯體總是往幾邊歪倒,好不沮喪傷神。
幾經周折他頓悟到這種“歪倒”正是泥性的自然顯露,自有萬種審美風情可值鎖定。他于是將歪就歪,歪中取正、順勢推出一系列“歪七扭八”的“壺”,建立起合乎材料特性的獨特造型圖式。在深入泥性的堅實基礎上,孟慶祝憑其訓練有素的造型功底和天賦的空間敏感,把“壺身”、“壺嘴”、“壺柄”三要素從原形中抽離出來,作為支撐其作品形象的富有浪漫品格的基本架構,為其造型圖式注入實在的內涵。
如此圖式確立了鮮明的“孟慶祝風格”。“壺神”之“神”由此獲得一個任其顯發和張揚的天地。透過造型格局深入品味,“壺神”之“神”洋溢于“壺身”、“壺嘴”、“壺柄”的空間構筑中。它作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性風采,表現陸離奇幻的色澤,參差錯綜的紋跡和班駁的機理,透出穎異的審美氣象。
直觀中,這一切以暢通綿連之勢,在質地濕潤細密的瓷胎表層把視覺張力和形體結構的自然韻律交融一體,提示出一種仙風道骨般的純粹陶藝之美。孟慶祝巧妙利用泥、釉料收縮系數的差異來造成釉面豐富多彩的剝落、斂縮、裂隙、和透露效果,抑或加上因勢利導、不失法度的即興刻劃裝飾,使釉色胎質、紋理痕跡與空間形構間的默契,相互激發達到盡可能充分的程度。孟慶祝無疑取得了頗具啟迪意義的成功。這對藝術家本人而言,他的成功與其說是開創了一種獨特的陶瓷裝飾風格,不如說是踏出了一條深入藝術審美境地的蹊徑。這是一條打消功利雜念、努力貼近藝術的超然心路。
近一步走近一看地里種滿了不少白菜、蘿卜和蠶豆“壺神”,那樸實的趣味、恬淡的情愫、清純的意向和飄逸的氣質,會讓你領略到一種久違的親切和平淡。這里沒有自以為是的“深刻思想”,也沒有僭妄之圖的“精神騷擾”,惟有一份平常心,惟有一種抒發自然的悠悠情懷。藝術家的表現似乎無聲地提請人們悉心體味貼近自然、貼近自心的親和之美,感受超越塵世喧囂的清靜之境。針對時尚中那些花里胡哨、故作深沉的作風,如此純樸的陶作確實寄蘊并體現了孟慶祝對藝術的一種見地。他認為:“過重使命感的思想負載,只會帶來宗教般的沉重。
”因此,他以看似平常的選擇,諸如壺一個傳統的造型母題、瓷泥一種古老的原料和手捏一種原始的成型方法等等,來守護藝術樸素而根本的審美精神,并執意堅持下去,這正是孟慶祝《壺神系列》的不同平常處?!皦厣瘛敝吧瘛被颉芭=羌狻敝N,未嘗不可由此作根本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