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誕生于文明之初,凝結上千年積淀的國之重器,塑造了華夏文明的少年時代。隨著輕便廉價材料的出現,它們不僅退出歷史,連曾經那抹原始的粗糲,也漸漸被人遺忘。但在番禺蓮花山的五玄土工作室,有這么一群人,他們不僅還原古人的冶鑄青銅的技藝,還發現了銅的幾百種顏色,甚至將中國的最深遠的文化運用在日常生活中。去拜訪五玄土的路上,林木茂密的街景,金色的光斑正透過繁茂的枝葉,在所有的建筑物上伸展與搖曳。
一路上,都充滿一種探秘般的隱隱興奮。印象里的藝術生,都會有些神秘、矜持、話少。但賈江宏完全不是,雷厲風行豪爽大氣,當他滔滔不絕地講到自己對癡迷各種理科實驗時,簡直是和他的工作過程一樣——火星四濺。有時候和幽默的他聊一個下午,自己都會感到疑惑:眼前的賈江宏到底是藝術家還是發明家?童年時期的賈江宏,經常在爺爺工作的電鍍廠車間玩耍,一個淘氣的腦袋在各式各樣的機械中鉆來鉆去,經常滿是灰塵。
他臟臟的小手和不安分的好奇心,把整座工廠當做了他的玩具城堡。長大后的他,考入了廣州美術學院雕塑系,他開始將小時候的愛好運用到大學的研究課題中。賈江宏的材料之路并不順暢:他從玩樹脂、硅橡膠開始,遺憾于材料的耐久性。
他又開始“攻略”石頭。石頭可以保存百年,但它的重量大,不方便搬運,而且容易產生粉塵造成污染。他再次看上了木頭:可塑性高,搬運也方便。但是如果把作品放在北方,就會因為溫濕度不同,產生干裂變形等問題。兜兜轉轉一圈,賈江宏重新回到了金屬上——這份童年專屬的火花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坝描F?不行,容易生繡,影響質感;用不銹鋼?不行,顏色范圍太少,沒有驚艷感…
”最終,中國古人冶鑄史上最早征服的合金:青銅,近乎完美般符合了賈江宏心中的標準。據不完全統計,全世界的75%的架上雕塑都是青銅。足以證明中國古代工匠的智慧多么奇妙。金屬材料、薄殼工藝、可拆裝結構…一個個物理專屬名詞在賈江宏的腦海里迸發。從小對機械設備輕車熟路的他,開始癡迷起銅元素來,一迷就是十幾年。對于骨灰級工藝控的賈江宏來說,對于材料視覺以及技術非常嚴苛。在廣東美術學院本科留校任教期間,他待在實驗室一待就是八年。“全世界銅表面的化學反應的顏色目前只有十來種,我們能否突破這個限制,豐富銅的顏色?
”那段時間,賈江宏一直在思考:如何制服銅,這個自然界最活躍的有色金屬之一。他破解了美國、日本、德國、意大利等外國的合金配方,也實地走訪了中國西北部的青銅器仿古工匠們。他開始大膽嘗試,拿這些銅和這些金屬配方做化學實驗,延伸出新的色彩。賈江宏成功了,從原本的銅只有十幾種顏色,現在可以做出上百種顏色!這是世界級雕塑藝術的材料屬性上的技術突破。
他要做的不單是一個銅匠人,而是用這種古老的金屬元素來傳承中國古老的文化。他在思考,如何用精良的工藝、傳統符號的認知,精致的細節以及中國人的思維邏輯去詮釋這些神話雕塑的意義。他夢到自己身處一個地宮最深處,這個地宮是中國古代的哲學、方位學、機關學、圖像學的融合。
在這個地宮里,還充斥了中國神話中的奇珍異獸,有《山海經》里的燭龍,也有《奇門遁甲》的算術圖,還有《周易》里記錄的天文星象…“我夢到了傳說中神獸是我自己的形象,美麗的華胥是我妻子的形象”。他將夢中的事情寫成了一部小說,把夢境里的所見所聞通過銅雕塑再現成作品。賈江宏的夢境里充滿雄霸、古拙之風,仿佛一位戰士,坐在漢宮的大殿上,與帝王開懷暢飲;又仿佛一位謀士,在千年前秦漢廣袤的疆土上運籌帷幄。賈江宏喜歡中國傳統哲學思想,在他看來五行五色與天地人的概念,共同構成了中國的哲學體系與色彩觀。
賈江宏一直希望尋找一個源頭,一種更合乎中國邏輯、信仰,審美、寓意的表達,尋找中國美學的本質,做一個國寶級別的雕塑概念?!拔濉保碇袊鴤鹘y設色學當中的五正色。同時又與五行方位、傳統禮學、中醫學及裝飾圖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靶?,為天空的顏色,也可作為玄妙,它蘊含著中國的哲學傳統理念。
“土”,五行當中,土生金,礦物的基礎,金屬情緒的源頭。此外,還代表了本土的意思。對賈江宏來說,自然的感覺是可以凈化心靈。五玄土制作的銅畫、銅器,是讓器物上的銅元素與自然界中的其他物質結合反應形成的天然顏色。在銅畫的制作中,自然的混沌與科學的秩序,交織融合,凹凸不平的紋理,散發出高深莫測的魅力。而五玄土制作的銅茶具器皿,除了嚴肅厚重,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功能:銅能凈化水質。
鮮花在銅制容器中也存活更久。賈江宏認為,一定要享受器物的美好,因為生活的細節美往往就體現在器物上。傳統哲學與文化呈現在器物中,就會具有一種有跡可循的藝術價值?!皞鞒醒永m古人生活品質,就是文化最好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