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是一個分水嶺,那以后沈從文經常寫的一個主題是愛與驚訝和美的誘惑。《八駿圖》寫于他結婚前,修訂于結婚之后兩年,寫了被束縛的苦境。相傳周穆王有8匹出色的坐騎,稱“八駿”,沈從文以此為名,來諷刺和借喻文中所及八駿中的起碼有七駿,其性心理扭曲,有著“閹宦似的人格”的教授群像。他曾在小說集《八駿圖》題記中說,當時文人的精神狀態多數是“十分懶惰,拘謹,小氣,又全都是營養不足,睡眠不足,生殖力不足”的,因此,他試圖以它破除偽善,煥發民族生命意志力,重建文人人格。
藝術上,它注重心理諷刺、敘事技巧,滲入象征,有多重視角,折射出豐富的意味。故事說的是達士出門到了青島,每日把其他教授的情狀,寫信告訴“遠在兩千里外的美麗的未婚妻”瑗瑗,他追她約5年,還為之拒絕了另一個愛他的女子,認為同僚都有“病”,外表上“老成”、“莊嚴”,滿口“道德名分”,卻“與人性有點沖突,不大自然”,受著欲望和道德的雙重禁錮,人格畸形了。達士對他人刻薄,對自己卻視而不見,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小說剛開始不久,達士在窗前寫信,抬頭就看到窗外草坪中走過一個黃衫女子,“恰恰鑲嵌在全草坪最需要一點黃色的地方”,一時心旌搖動,“達士先生于是把寄給未婚妻的第一個信,用下面幾句話作了結束:學校離我住處不算遠,估計只有一里路,上課時,還得上一個小小山頭,通過一個長長的槐樹夾道。山路上正開著野花,顏色黃澄澄的如金子。
我歡喜那種不知名的黃花。”這里看似是閑筆,在達士隨意看到的風景中,恰好就有這樣一個女子,后文中,她好像也被忘記了,但黃色歷來含有情欲的成分,小說行將結束時,黃衫女子卻突然在達士的生活中變得舉足輕重了,他臨走前在海灘上看到誘惑者后寫下了這樣的話:“這個世界也有人不了解海,不知愛海。也有人了解海,不敢愛海。”這里的海可以是女人,也可以是愛欲,他們俘獲了達士,激起他許多不著邊際的想像。
他再也不能忍耐對她的猜測,便打聽了她的來歷。原來達士也是這八駿里的一駿。他在愛著未婚妻的同時,又愛上了其他女人,并非“小米大的事也不會瞞你”,除給未婚妻寫信外,他另有日記,記下了不愿為人所知的種種感想,包括難忘經濟學庚教授女友、那位黃衫女子“能說話能聽話”、“使俏皮角色誠實穩重,不敢胡來亂為,也能使老實人發生幻想,貪圖進取”的眼睛。
他患了相思病,這病只能“用海來治療”,于是歸程變得舉步維艱,他順應自己的人性,違了諾,“想在海邊多住三天”,好挨著那對“眼睛”近,接受一個未知的命運,投身到性愛的游戲中,找尋機會了。和虛偽的教授們不同,達士的壓抑和最后的放縱,包含著更為深刻的人性弱點。
這樣的視角與象征,就避免了刻板單調,又造成別有意趣的反諷效果。